郗砚凛病好后,次日去了一趟皇后宫中。两口子聊着后宫事物、太子近来日常,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苗才人……苗才人和六公主在听雨轩的小花园里……晕、晕倒了!”
郗砚凛眉头一蹙。苗才人?六公主的生母?他依稀记得是个沉默寡言、似乎只喜欢侍弄花草的低位妃嫔?
“怎么回事?可传了太医?”
“传、传了!说是……说是苗才人非要趁着日头好。带六公主去给那些菜苗施肥松土,六公主年纪小,晒久了……苗才人自己也……”苗才人的宫女吓得语无伦次。
郗砚凛与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两人随即起身,摆驾听雨轩。
听雨轩位置偏僻,院落倒不算小,但陈设简陋,比起其他宫苑,显得格外冷清。
郗砚凛和皇后一进院门,便见一小块被开辟得整整齐齐的菜畦和花圃,各种瓜果蔬菜和花草长得郁郁葱葱,可见主人花费了多少心血。
此刻,苗才人脸色苍白地靠在宫人怀里。而她身边的六公主闭着眼昏睡着,额上覆着湿毛巾,看着更是可怜。
太医施针救治,见郗砚凛和皇后到来,忙要行礼。
“免礼,先看公主!”
郗砚凛不常关注这些低位妃嫔,但也知道听雨轩条件艰苦,夏日闷热,冬日寒冷,实在不是抚养幼儿的好地方。
皇后上前仔细询问太医情况。得知苗才人母女二人皆是因为长时间暴晒中暑,六公主年幼体弱,情形稍重些,需得好生调理,但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
苗才人此时悠悠转醒,一见帝后都在,吓得又要挣扎起来请罪,被皇后按住了。
皇后温声道:“你身子虚弱,且好生歇着。只是……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六公主这般毒日头,岂能带着六公主在户外久待?”
苗才人泪如雨下,哽咽道:“臣妾有罪……臣妾只是……只是见那些瓜菜长得好,想着再施些肥,秋天便能给六公主多添些新鲜的吃食……臣妾无用,不得陛下宠爱,份例有限,就想着自己多种些……没想到……没想到竟害了六公主……”
她说着,泣不成声,满是后怕与自责。郗砚凛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向皇后,皇后亦回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与无奈。
这深宫里,不得宠的妃嫔日子艰难,想方设法补贴用度也是常情,只是苦了孩子。
这时,六公主嘤咛一声,也醒转过来,哇哇大哭。苗才人忙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母女俩哭作一团,看着着实心酸。
郗砚凛沉默片刻:“听雨轩地气潮湿,夏日酷热,不宜幼儿居住。张德海。”
“奴才在。”
“传朕旨意,苗才人……晋为婕妤。迁居长春宫西配殿。那里院落宽敞,日照充足。朕记得后院还有一片空地,允她自行开辟种植。”
长春宫虽非顶好的宫苑,但比听雨轩强了何止数倍,且西配殿独门独院,甚是清静宽敞。
苗才人,哦,现在是苗婕妤了。苗婕妤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当场,连哭都忘了。
皇后见状,温和笑道:“还不快谢恩?陛下这是体恤你母女二人呢。长春宫离太医署也近,于六公主身体有益。”
苗婕妤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就要下床磕头,被宫人劝住。她只得在床上连连谢恩,。
“臣妾……臣妾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定好生抚养六公主。再不敢胡来了……”
郗砚凛看着那对喜极而泣的母女,心中那点因被打扰而产生的烦躁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帝王、掌控他人生死荣辱的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一丝微妙的无奈。
他摆了摆手,让苗才人和六公主她们好生休息,便转身离开了这充满泥土和药味的小院。
回去的路上,皇后温声道:“陛下处置得宜。苗氏虽痴迷农事,不甚伶俐,但心性纯良,并非奸猾之辈。给她换个好些的环境,于六公主的成长确是大有裨益。”
郗砚凛淡淡道:“皇子公主,皆是朕的子嗣。既生于皇家,便不该受无谓之苦楚。”
他这话像是在对皇后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只是这后宫女子众多,他不可能面面俱到,今日撞见了,便管上一管。
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深知皇帝的性子,理性至上,但底线之处,并非全然无情。
圣旨很快下达。后宫众妃中听闻,苗才人晋封婕妤并迁宫的消息,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嗤笑其“农妇习气”者亦有之。但大多也明白,这是陛下看在六公主份上的恩典,并非苗氏本身多得圣心。
蔺景然在明曦宫听到春桃绘声绘色的描述时,拿着小银剪修理一盆兰花的枯叶。
她闻言,只是笑了笑:“陛下圣明。长春宫西配殿确实是个好地方,宽敞亮堂,适合小孩子跑动。苗婕妤得了那片地,怕是比得了珠宝还开心。”
挽风在一旁笑嘻嘻道:“可不是嘛!听说苗才人……哦不,苗婕妤,谢恩的时候还问传旨太监。那后院的地土质如何,能不能挖个小池塘呢!把太监都问懵了!”
蔺景然失笑摇头:“真是个实心眼的。”
几日后,便有宫人瞧见苗婕妤抱着六公主,欢天喜地地搬入了长春宫西配殿。
六公主的小脸似乎也红润了些许,咿咿呀呀地指着新院子里的花草。
苗婕妤则忙着规划她的新菜畦和花圃,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充满希望的光彩。
宸宿殿内,郗砚凛听张德海回禀完苗婕妤迁居后的情形,只淡淡说了一句:“安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