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裙角,我就觉得肚子一紧。
像是有根绳子从里面猛地收了一下,我扶住墙,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手机跟着滑出去,摔进水坑里。雨点已经开始砸下来,打在水泥地上噼啪作响。
我蹲下去捡手机,屏幕已经黑了。想再拨号,手指刚按到电源键,又是一阵胀痛从腰后窜上来,比刚才更重。我咬住嘴唇,靠着墙喘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头时,江逾白已经冲到了面前。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看到我蹲着,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我抱起来就走。
“实验室……我的包……”我抓着他肩膀。
“别管了。”他声音很稳,“车在校外等着。”
他抱着我穿过走廊,雨水从屋檐往下淌,像一道帘子。外面雨更大了,地面全是积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校门关了,保安亭没人。他绕到侧门,翻过去,脚踩进泥水里也没停。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行。”他说,“宫缩已经有规律了,不能拖。”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心跳很快,但步伐一点没乱。雨打在他背上,衣服全湿了,他还把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
“你不是在开会?”我问。
“看到你没回消息,就往这边赶。”他低头看我一眼,“刚走到实验楼楼下,看见你蹲在那里。”
我没说话,又一阵疼上来,抓着他胳膊的手收紧。
他停下,把我往上托了托,“疼得厉害?”
我点头。
他抬手摸了摸我额头,又擦掉我脸上的雨水,“宝宝性子急,跟你妈一样。”
“胡说什么。”
“七年前你也这样。”他声音低了些,“下雨天,抱着资料跑过实验楼,结果踩到水坑摔了一跤,咖啡洒了一地。”
我记得那天。刚入学,没人认识我,自己去领材料,路上买了杯热美式。摔倒的时候没人扶,只有他在后面喊了一声。
后来我在办公室门口等辅导员签字,他路过,递给我一个新杯子,什么都没问。
“那时候你就记住了?”我轻声说。
“嗯。”他应了一声,“从那天开始,每次下雨,我都留意教学楼这边。”
我没再说话。风太大,说话费力。他背着我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实。
车子停在辅道上,他把我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雨刮器来回摆动,前方视线模糊。他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一直放在我的手上。
“还有多久?”我问。
“二十分钟。”他说,“我已经通知医院,产科通道开了。”
我闭上眼,又是一阵抽紧。他立刻察觉,减慢车速,同时伸手帮我揉腰。
“呼吸,慢慢来。”他在耳边说,“像上次产检教的那样。”
我照做。疼痛稍微缓了点。
“别怕。”他说,“我在。”
车开得很稳,即使路面有积水,他也控制得很好。我知道他一定提前查过路线,连这种天气都算进去了。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我睁开眼看他。
他没否认,“妇产科主任是我导师的学生。你第一次产检后,我就打了招呼。”
我有点愣,“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最怕临时出状况。”他看着前方,“我不想你有任何不安。”
我喉咙发紧。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巧合,都是他不动声色的安排。
车终于停在医院急诊门口。护士推着轮椅等在雨里,江逾白下车抱我下来,一路送到产房。
医生检查完,说我已经开了五指,进展很快。
“要进去吗?”护士问他。
他点头,“我能陪?”
“特批了。”护士看了眼记录单,“你是家属?”
“我是她丈夫。”他说。
我没纠正。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产房灯亮起来,我被推进去。他跟进来,站在我旁边,握住我的手。
“会疼。”我说。
“我知道。”他回握,“但你不用忍着,想叫就叫。”
我点头。
过程比想象中难熬。每一次用力都像要把整个人撕开。他一直在旁边,数呼吸节奏,帮我擦汗,声音始终平稳。
“再一下。”医生说,“用力!”
我咬牙撑住。
一声啼哭响起。
我瘫在床上,浑身发抖,汗水浸透了病号服。
“七斤二两。”医生笑着说,“和爸爸预估的一样。”
我转头看他。他眼睛红了,但还在笑。
护士把孩子抱过来,是个男孩,脸皱巴巴的,小手攥着拳头。
“让他贴贴妈妈。”江逾白轻声说。
护士把婴儿放在我胸口。我低头看他,心跳慢慢平复。
江逾白转身去签病历。我看见他拿起笔,在家属栏写了几行字。
出来后,他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
“写了什么?”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把病历轻轻放在我眼前。
上面写着:“产妇江逾白之妻,母子平安。”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发颤。
他俯身靠近,额头抵住我的,“以后所有的名字,都会并列出现。”
窗外雨小了。
走廊传来护士换班的脚步声,远处有婴儿哭,很快又被哄住。
我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监护仪滴滴响着,数值稳定。
他帮我把被子拉高一点,动作很轻。
“累吗?”他问。
我点头。
“睡一会儿。”他说,“我守着。”
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听见他低声对孩子说话。
“你妈妈今天很勇敢。”
我没有睁眼,嘴角却动了一下。
他以为我没听见,继续说着。
“以后你要像我一样,护着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他顿住,低头看我。
我依然闭着眼,呼吸均匀。
但他没有抽手,反而把我的手裹得更紧。
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床沿。
监护仪数字跳动。
他的袖口还沾着雨水,干了之后留下一圈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