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天文台的台阶往下淌,像无数细小的溪流在石缝间穿行。我的手指还贴在他胸口,那串代码下的心跳没有变过节奏,稳得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
风从背后推了一把,我听见头顶的檐角发出轻微的滴水声。江逾白没动,只是抬手将我额前湿掉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然后,一个声音刺进来。
“你们就这么不怕被拍下来?”
我转过头,看见苏倩倩站在雨幕里,手机举在胸前,屏幕亮着。雨水打在镜头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痕迹,但她没放下。
“七年跟踪、录音、定位,连心跳都能算出来。”她冷笑,“这不叫深情,叫控制。你们就不怕被人看穿?”
我没有回答。江逾白也没有。
我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贴在他胸口,掌心能感受到皮肤下那串纹身的边缘。它不再只是冰冷的符号,而是七年里所有沉默注视的终点。我忽然明白,解释从不是必需品。有些人注定看不懂,而我也不再需要他们懂。
我抬起头,迎着镜头,牵起江逾白的手。
“如果被一个人记住七年是错,”我说,“那我认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凉得刺骨,可唇上却像燃着一团火。他的呼吸一滞,随即轻轻扣住我的后脑,让这个吻更深了些。我没有躲,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仿佛要把这七年的沉默都压进这一秒。
分开时,我眼角余光扫过他后颈——那里有一小块墨迹还没干透,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边缘散开,像一团未定型的星云。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苏倩倩的声音又响起来,比刚才更抖:“你们……真敢当着所有人做这种事?”
“所有人?”江逾白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稳得不像在雨里,“你确定,这世界上还有‘所有人’?”
他没看她,只低头用拇指擦去我唇边的雨水,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然后,他忽然抬手,一把扯开衬衫前襟。
纽扣崩开的声音被雨声盖住,但那一片裸露的皮肤却在昏暗天光下清晰可见——左胸下方,一片深蓝色的星云静静蔓延,轮廓分明,竟是我嘴唇的形状。边缘泛着微弱的光,像是有数据在缓慢流动。
“这不是监控。”他说,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是从2015年开始,我收集的每一道你的光。”
我怔住。
那不是图案,是记忆的凝结。是他躲在后排看我发呆的午后,是我考试失利时他悄悄递来的纸条,是我在食堂被刁难那天,他不动声色走过来站在我身侧的三分钟。
原来,他都记着。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上那片纹身。皮肤微凉,可心跳却透过掌心传来,一下,又一下,和我的节奏重叠。
“那现在,”我轻声说,“换我来收藏你。”
我再次吻上去,比上一次更久,更用力。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唇缝,带着铁锈般的味道,可我尝到的,只有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苏倩倩在后退。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机慢慢放了下来,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被水雾吞没。
世界安静了一瞬。
然后,头顶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束星光落下来,不偏不倚,照在我们交握的手指上。
我感觉到他胸口的纹身微微发烫,像是被那道光唤醒。我的发圈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滑落在台阶边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沾满雨水,却没有断。
我笑了,眼角有点发热。
“你说,”我贴着他唇边问,“以后要是有人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答?”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将我往怀里带了带,让我的头靠在他肩上。我能听见他的心跳,也能听见自己的。
“我会说,”他声音很低,“有些光,不收藏就会消失。”
我闭了闭眼,没说话。
风又吹过来,带着雨后的湿气,可我不觉得冷。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过来,稳得像一座不会塌的屋檐。
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探进他外套内袋——那里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边缘已经有些发皱。我把它抽出来,借着微弱的光展开。
是一张心跳数据图,时间标注从2015年9月1日开始,到昨夜结束。两条曲线交织成双螺旋,最高频段始终同步。而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Lx,从你走进教室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想过别人。”
我捏着纸角,指尖有点发抖。
“这个,”我问他,“也是昨晚弄的?”
他低头看我,没否认。
“你不累吗?”我声音有点哑,“记了这么久。”
“不累。”他替我把湿发别到耳后,“因为每次抬头,你都在。”
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是独自走过那些冷清的走廊、沉默的课间、被误解的午后。可原来有人一直在背后,把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刻进生命里。
我伸手环住他腰,把脸埋进他胸口,贴着那片星云纹身。
“那以后,”我说,“换我走前面。”
他轻笑了一声,手臂收紧。
“好。”
雨彻底停了。云层散开,星光越来越多,像撒了一把碎银在夜空里。远处教学楼的灯陆续亮起,有人推开窗,传来模糊的谈笑声。
我们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手指慢慢滑进我掌心,重新握紧。
我低头看了眼台阶角落——那根发圈还在,湿漉漉地蜷在石缝间,像一段被雨水泡过却依然完整的线。
风一吹,它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