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长歌伤势的好转,拍摄进度开始加快。戈壁滩的夜晚来得早,星空也格外清晰璀璨,正是拍摄《星辰时刻》中大量天文观测戏份的绝佳时机。
今晚要拍的,是星逸和焰色关系缓和后,一起在露天观测站看流星雨的一场重要感情戏。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静谧的星空下,两个灵魂逐渐靠近的微妙悸动。
场景布置在远离剧组主要驻扎地的一处高坡上,架设了几台天文望远镜和简单的露营设备。为了效果真实,除了必要的拍摄光源,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漫天星斗洒下清辉。
夜风带着戈壁特有的凉意吹过,长歌裹紧了剧组准备的厚外套,和饰演焰色的男演员一起坐在折叠椅上,对着台词,培养情绪。
破万卷也来了。她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独自一人站在摄影机范围外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准备工作。
开拍。
“Action!”
镜头下,星逸(长歌)熟练地调整着望远镜的参数,向焰色讲解着星空的知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而焰色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更感兴趣的是星逸专注侧脸上被星辉勾勒出的清冷轮廓,是这片浩瀚星空下,身边这个人散发出的、吸引她不断靠近的孤独磁场。
“……所以,我们看到的星光,很多都是它们几百万甚至几十亿年前的样子。”星逸结束了一段解释。
焰色没有看星空,而是看着星逸,突然问:“那现在呢?现在的它们,是什么样子?还在那里吗?还是已经死了,我们看到的只是……尸体发出的光?”
星逸调整望远镜的手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看向焰色。这个问题,超越了纯粹的科学范畴,触及了存在与虚无。
长歌在这一刻的处理极其精妙。她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被冒犯专业领域的微讶,随即被一种更深邃的、被问题本身击中的思索所取代。她看着焰色那双在星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艺术家内里的敏锐与深刻。
“我不知道。”星逸诚实地回答,声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许多,“也许……两者都有。”
就在这时,一颗明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深邃的夜空。
“流星!”焰色兴奋地低呼,立刻闭上眼睛许愿。
星逸没有许愿,她只是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芒,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她知道这不过是宇宙尘埃的燃烧,但她理解焰色此刻的浪漫。
镜头推近,捕捉着两人在流星划过瞬间的不同反应,以及之间流淌的那种无声的、逐渐同步的频率。
“卡!”陈导演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很好!情绪非常到位!保一条!”
演员们放松下来,等待灯光和摄影重新调整。
长歌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夜里凝成一团白雾。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破万卷刚才站立的方向。
她还在那里。依旧站在阴影中,仿佛亘古存在的守望者。星光太暗淡,长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
不知是不是错觉,长歌觉得,破万卷似乎……一直在看着她。
那种目光,不再是片场监视器后的专业审视,也不是平日里的刻意回避。那是一种更专注的、带着某种难以名状温度的凝视,穿过黑暗和距离,落在她的身上。
长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忽然想起剧本里,星逸也曾这样,在无人察觉的深夜,透过观测室的玻璃,凝视远方基地里焰色工作室那一点温暖的灯火。
那种凝视,无关科学,无关理性,只是一种纯粹的、被吸引的本能。
第二遍拍摄开始。
这一次,长歌的表演更加细腻。当流星划过,她看向焰色的眼神里,除了之前的温柔,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微小的悸动。那是星逸坚冰般内心开始融化的第一道裂痕。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当陈导演终于满意地喊出“过!收工!”时,已经是深夜。
剧组人员开始忙碌地收拾器材,打破了夜的宁静。
长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饰演焰色的男演员和她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助理先下山回驻地了。
长歌没有立刻离开。她仰起头,看着这片在城市里绝难见到的、毫无遮挡的璀璨星河,感受着宇宙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夜风很冷,却让她觉得头脑格外清醒。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长歌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破万卷走到她身边,停下,同样仰头望着星空。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有清冷的空气在无声流动。
“这里的星空,和剧本里写的一样。”良久,长歌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破万卷低低应了一声,“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感受到那种……令人敬畏的沉默。”
“但也很美,不是吗?”长歌转过头,看向她黑暗中模糊的侧脸,“即使知道有些星星可能早已消亡,但它们此刻的光芒,依然照亮了我们的夜空。”
破万卷缓缓低下头,转向她。借着远处车辆调试时偶尔扫过的微弱灯光,长歌终于能隐约看清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映着碎钻般的星辉,显得格外深邃,也格外……真实。
“你说得对。”破万卷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在风里,“存在过,燃烧过,本身就是意义。”
这句话,像是在回应长歌关于流星的感慨,又像是在回应之前关于剧本结局的争论,或许……还有别的。
长歌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星空。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有些靠近,发生在无声之处。
她们就这样并排站着,在戈壁滩寒冷的深夜,在璀璨的星辉之下,共享着一片沉默,却仿佛进行了一场最深切的交谈。
直到助理拿着厚毯子过来催促,长歌才拢了拢衣服,对破万卷笑了笑:“回去吧,破老师,外面冷。”
破万卷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砂石,朝着山下驻地的灯火走去。
星光将她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偶尔,会短暂地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