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榕树条石广场上，全息投影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一点点敛去最后几分亮泽。悬浮在空中的光影碎片缓缓坠落，像破碎的星河散在青灰色的条石缝里，映得众人眼底的震撼久久未散。
没人说话，连风吹过老榕树虬结的枝干，都显得格外轻柔 —— 可这轻柔落入站在莽莽草原的林昭昭心上，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是轮回镜编织的幻境，是它真的带她回到了三百年前，回到了那场刻进骨血的硝烟里。
她的靴底沾着的青草碎屑，触感竟与记忆里战场边缘的野草分毫不差。
她下意识攥紧手腕时，星辰之链的温热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链节里流动的微光，和三百年前她握在手中的悸动一模一样。
被唤醒的记忆在此刻汹涌成海：雪月神宫结界破裂时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疼，秽气噬人的冰冷像毒蛇缠上脖颈，小苍霆护在她身前的龙鳞滚烫得几乎灼伤指尖，还有师父阿阇黎最后一次为她输送巫力时，指尖传来的颤抖 —— 那是油尽灯枯前的强撑。
可最让她心口发紧的，是那些永远无法挽回的失去。
她想起大师兄封实初，那个本该证道成神的天才，为了替她清理世间弥漫的秽气，强行用自己的仙体引世间所有秽气入体，最终没能踏上飞升台，反而堕为了人人畏惧的鬼王。
想起小师兄苍霆，明明是能呼风唤雨的龙神，却为了护她冲出重围，硬生生被域外天魔捏碎了龙珠，为了追寻自己的转世，还生生丢了神龙之身躯。
想起师父阿阇黎，本已集齐飞升极乐世界的契机，却为了在她奔赴战场时，替她护住雪月神宫里的普通人，在祭坛上撑了三天三夜，耗尽毕生巫力，最后放弃飞升，独守苍穹之门，用残躯挡住所有域外天魔的入侵。
更想起司徒风华，那个九天之上尊贵的风之神帝，为了陪她对抗秽神，甘愿放弃神位，堕入轮回，连神体都碎在了那场大战里。
是她，是她把整个神女宫卷进了战争，是她让身边最亲的人一个个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些念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昭昭指尖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疼。
身旁的司徒风华肩膀微微发颤，她侧头望去，正撞见他抬手抹眼睛的动作。指腹蹭过泛红的眼尾，连平日里挺拔冷硬的下颌线都软了几分，再没了往日的沉稳模样。
“以前总听父亲说，三百年前的巫师们是‘用命铺路’才换得我们如今的自由，” 他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转过身时，双手轻轻覆在林昭昭攥着星辰之链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得她鼻尖发酸，“原来我们都亲历过那场大战…… 昭昭，我们能好好站在这里，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林昭昭的眼眶瞬间热了，不是感动，是刻骨的熟悉与愧疚。
轮回镜里，雪月神女一袭白衣染血的模样，分明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 手腕上缠绕的星辰之链在指尖流转，金光迸发的瞬间，她甚至能清晰回忆起星辰剑出鞘时，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
想起星辰剑抵住黑暗力量的刹那，指尖传来的发麻触感，那是无数次与秽气厮杀后，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那是最惨烈的一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对过往的陌生惊叹，是亲历者回望伤痛的追忆，“小师兄苍霆为了帮我挡暗箭，龙翼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连鳞片都染满了黑血，他的龙珠被域外天魔捏碎……”
“阿阇黎在雪月神宫的祭坛上撑了三天三夜，为宫里的普通人筑起防护结界，最后还一个人去了苍穹之门，用残躯挡下所有想破坏门的域外天魔，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大师兄…… 大师兄本可以成神的，可他为了救我，被世间的秽气缠上，最后成了鬼王……失去了证道成神的机会……”
她抬手摸向手腕的星辰之链，指尖刚触到链节，链子突然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星辰剑的光盾骤然扩大，将身后的巫师弟子稳稳护在其中。
这不是巧合，是刻在她灵魂里的战斗本能，是三百年前无数次护着身边人留下的习惯。
“我杀死巫皇的那天，也是神女宫弟子们牺牲最多的时候，” 泪水终于忍不住砸在衣襟上，林昭昭的声音里满是自我谴责，她掩面而泣。
“是大师兄放弃了成神的机会，是苍霆小师兄失去了龙神本体，还害得你…… 害得你放弃九天神帝的尊位，碎了神体堕入轮回…… 风仔，我是不是错了？是我把你们都卷进了战争，是我害了你们啊……”
司徒风华愣住了，随即眼底涌上更深的心疼。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林昭昭脸上的泪水，指腹蹭过湿润的脸颊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一片雪花，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此刻脆弱的情绪：“这些事儿…… 轮回镜都让你想起来了，对不？昭昭，别把所有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扛，你这小身板哪受得住啊。”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底盛着化不开的心疼与坚定，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哪是啥‘强者该帮弱者’，更不是啥‘弱肉强食’的破道理 —— 你看那些讲丛林法则的，眼里只有抢跟争，哪有半分人心？咱有力量、有本事，从来不是为了端着架子欺负人，也不是为了自己活得舒坦，就是为了心疼身边的人、护着身边的人，这才是正理啊。”
“就像庙里的佛，为啥受人尊敬？不就是因为慈悲，见不得人受苦，总想着帮一把嘛。三百年前他们站在你身边，不是你把他们卷进来的，是他们实打实信你，信你心里装着大家，信你能守住大家好好过日子的念想。”
“就像这一世我护着你，也不是我‘该’这么做，是我乐意，是我见不得你难过、见不得你哭泣的模样，就算再重新走一遍轮回，我还是会选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