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薇指尖那温热的触感和陆铮食指指尖微弱的回蹭,如同电流,瞬间贯通了分离多日、各自在无声战场上煎熬的两颗心。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相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劫后重逢的沉默与巨大慰藉。没有更多的言语,千言万语都沉淀在那紧紧交握的双手和模糊的视线里。
良久,沈念薇才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她仔细端详着陆铮,手指轻轻拂过他消瘦却更显棱角的脸颊,心疼道:“瘦了这么多……但精神头好了。”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被支架包裹的左臂上,“协同运动……我都听说了!太棒了!”
陆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依旧有些僵硬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反手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嘶哑道:“你也是……脸色不好看。西北……辛苦了吧?”他虽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夜莺”和“捕蛇”行动的高度机密性和危险性,他心知肚明。
“都过去了。”沈念薇摇摇头,轻描淡写,不愿多谈那边的艰辛,将话题转回他身上,“快跟我说说,怎么练的?疼得厉害吗?李康复师有没有说接下来怎么办?”她像一只归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重新融入他的生活。
陆铮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描述了这些天来自我驱动的残酷训练和那份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突破。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冷静,但沈念薇能从他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和偶尔停顿吸气的小动作中,感受到那背后隐藏的巨大痛苦和意志消耗。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理解。当他讲到用冰水交替刺激和意念画圈最终诱发协同运动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骄傲和心疼。
“明天开始,我陪你练。”沈念薇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李康复师那套我早就吃透了,我现在是你专属的‘编外康复师’!”
陆铮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执着和活力,心底最后一丝因离别而产生的阴霾也彻底散去。他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成了他们新的并肩战场。
沈念薇的存在,如同给陆铮的康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不仅是监督者,更是最默契的搭档和最敏锐的观察者。她将西北任务中锻炼出的极致专注和逻辑分析能力,全部投入到了陆铮的康复中。
她会根据陆铮每天的状态,微调训练强度和项目。在他因剧痛或挫败而情绪低落时,她会用周爷爷的信、用“蜂鸟”的结局、用他们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来点醒他,激发出他骨子里更深层的倔强。在他取得微小进步时,她的欢呼和鼓励比任何药物都更有效。
她甚至改造了一些训练工具——比如用不同粗细的沙粒填充小布袋让陆铮抓握感知,用温感和振动的微小仪器辅助刺激神经末梢。她的奇思妙想和陆铮钢铁般的意志结合,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协同运动的范围逐渐扩大,从手掌尺侧蔓延到部分腕部肌群。食指和无名指的主动活动幅度和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虽然依旧微弱,却已经能够完成诸如轻轻勾住沈念薇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推开一个极轻的木块等“壮举”。感觉分辨也更加清晰,他已经能比较稳定地区分冷热和粗细材质。
进步是显着的,但过程依旧如同攀登刀山。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神经痛和精神的巨大耗竭。陆铮常常在训练后虚脱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闭着眼,靠着沈念薇的肩膀,任由她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冷汗。沉默的陪伴,成了最好的镇痛剂。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陆铮习惯性地醒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左臂的剧痛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正是进行高强度意念训练的最佳时机。他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被沈念薇枕着的手臂——这些天,她坚持睡在病房的陪护床上,握着他的手入睡。
他刚一动,沈念薇就醒了。她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要开始了吗?”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立刻变得清醒,坐起身,“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陆铮简短回答,尝试着自行活动了一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感受着那依旧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和麻痒感。
沈念薇立刻下床,熟练地帮他调整好病床角度,准备好温水和刺激用的物品。她没有立刻开始辅助训练,而是像往常一样,先鼓励陆铮进行半小时的自主意念驱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陆铮闭上眼,沉入意念空间。沈念薇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
突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这么早,会是谁? 王栋梁推门进来,脸色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激动和庄重的神色。他手里没有拿日常的康复器材,而是捧着一个崭新的、深绿色的硬质纸盒,盒子上印着总医院的徽标。
“陆哥,小沈,”王栋梁的声音有些发紧,“院长和政委,还有总部的首长代表,马上过来。”
陆铮和沈念薇都是一怔。总部首长代表?这么早?
不等他们询问,走廊里已经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院长、政委陪着一位身着笔挺军装、肩章上缀着松枝金星的高级将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神情肃穆的军官。那位将领年纪与陆卫国相仿,目光锐利,不怒自威,正是总部负责作训和装备的副总参谋长。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庄重起来。
陆铮下意识地想挣扎着坐得更直,沈念薇连忙扶住他。那位副总参谋长快步走到床边,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沉重:“陆铮同志!辛苦了!”
陆铮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完好的右手,回了一个虽然有些虚弱却依旧标准的军礼:“首长好!”
副总参谋长的目光落在陆铮那只被支架包裹、放在软垫上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和敬意。他放下手,从身后一名军官手中接过一个红色的文件夹。
“陆铮同志,我代表总部,正式向你通报:”副总参谋长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鉴于你在代号‘鹰巢’行动中,英勇无畏,沉着指挥,成功夺取关键证据‘归巢’档案,为彻底粉碎敌特‘鼹鼠’网络、揭露内部蛀虫立下决定性功勋!经总部党委研究决定,并报请最高统帅部批准:”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 “授予你‘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记一等功!”
“战斗英雄”! “一等功”! 这两个沉甸甸的荣誉,如同惊雷,在病房里炸响!王栋梁瞬间挺直了胸膛,眼眶发红!沈念薇捂住了嘴,眼中瞬间涌上激动的泪水!这是军人最高的荣誉之一!
陆铮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缩,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看向自己那只残废的左臂,眼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澜!荣誉……这用鲜血和几乎报废一条手臂换来的荣誉……一时间,竟让他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副总参谋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步,将那个红色的文件夹和一枚用红布衬着的、金光闪闪的“战斗英雄”勋章,郑重地放在陆铮完好的右手中。然后,他拿起那个深绿色的硬质纸盒,打开。
里面,并非新的勋章或奖状,而是一套崭新的、笔挺的、没有任何肩章和臂章的……陆军军官常服。以及,一套同样崭新的、用于伤残军人的……专用康复作训服。
“陆铮同志,”副总参谋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荣誉属于过去,责任面向未来。你的身体情况,总部非常清楚。这条康复之路,漫长且艰难,但它同样是你的新战场!”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陆铮的眼睛:“总部要求你,以‘战斗英雄’的意志和标准,打赢这场康复攻坚战!这套军装,总部给你留着了!我们等着你,等着你早日康复,等着你重新穿上它,以新的方式,继续为国效力!”
这不是安慰,不是空话!这是命令!是期许!是总部对他未来的最高认可和不容置疑的信任!即便他可能永远无法再持枪冲锋,只要他的意志不倒,国家仍有他的位置!
陆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巨大的激动、荣誉感、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酸楚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枚沉甸甸的勋章和那个装着军装的盒子,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副总参谋长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王栋梁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沈念薇擦着眼泪,脸上却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笑容。
陆铮缓缓低下头,目光久久凝视着手中那枚金光闪闪的“战斗英雄”勋章,然后又看向盒子里那套崭新的、没有标识却代表无限未来的军装。良久,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晓般的清晰和坚定:
“念薇,” “帮我把作训服拿出来。” “今天的训练,开始。”
新的号角,已经吹响。旧的界碑已被跨越,新的山峰,等待他去征服。荣誉加身,亦是责任在肩。这条康复之路,不再仅仅是个人的救赎,更是一场必须打赢的使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