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风裹挟着尘土,吹了整整四天。
沐暃、赵丰星和赵丰慧三人一路向南,脚程未曾有过半刻停歇。起初的两天,他们还能靠着背包里仅剩的干粮和野果充饥,到了后两天,连溪水都变得稀罕,只能用凝结的晨露润喉。赵丰慧年纪小,早已没了起初的精神,大半时间都靠在哥哥背上昏昏欲睡,小脸被风吹得有些干裂。赵丰星背着妹妹,后背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却始终咬牙坚持着,只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沐暃走在最前面,腰间的山河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嘴唇同样干裂起皮,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四天未眠已到了极限。但每当看到前方地平线上那抹若隐若现的轮廓,他便会握紧拳头,将疲惫压下去——那是小镇的影子,是他们四天来唯一的目标。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西斜时,那片轮廓终于变得清晰起来。灰褐色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城门口有稀疏的人影走动,隐约能听到商贩的吆喝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快到了。”赵丰星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醒过来的妹妹,“丰慧,再忍忍,到了镇上就能买好吃的了。”
赵丰慧揉了揉眼睛,看着远处的城墙,小脸上露出一丝期待:“嗯!”
三人又往前走了半里地,才真正踏上通往镇门的土路。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农田,几个农夫正扛着锄头往回走,看到他们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卫兵瞥了他们一眼,见三人虽狼狈却无恶意,便挥了挥手放行。
踏入镇子的那一刻,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与荒原的空旷寂寥不同,镇子里热闹得有些让人恍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两旁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有卖吃食的小摊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而来;有杂货铺的老板正弯腰招呼客人,算盘打得噼啪响;还有几个孩童拿着风车跑过,笑声清脆。
“先找个客栈歇脚。”赵丰星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食物香气让他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再买点伤药和干粮。”
沐暃点头,正准备迈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街道尽头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给我让开!”
粗暴的吼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惊得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只见几道壮硕的人影正追着一个女子往前跑,那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显然已经跑了很久,体力快要透支。
而追逐她的那几位壮汉,个个身材魁梧,袒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手里都握着闪着寒光的大砍刀,刀刃上还沾着些许污渍,一看便不是善茬。他们一边追,一边厉声吆喝:“站住!臭娘们,看你往哪跑!”
女子跑得急,没注意到前方的沐暃三人,直直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沐暃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起初只是觉得眼熟,待看清她的侧脸时,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低呼出声:“是她?乔羽绒?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张略显憔悴却依稀能看出轮廓的脸,分明是两年多前在黑角矿场见过的乔羽绒——黑铁帮帮主乔爵的妻子。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刚入矿场的少年,每天被繁重的劳役压得喘不过气,是清虞缨最后答应带他离开,才得以摆脱那暗无天日的生活。而乔羽绒作为帮主夫人,虽不像乔爵那般残暴,却也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次见到她,更没想过她会如此狼狈地被人追杀。
“沐暃,你认识她?”赵丰星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将妹妹护到身后。
“嗯,认识。”沐暃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充满了疑惑,“她是黑铁帮帮主的妻子,按说身份不低,怎么会……”他话未说完,便见乔羽绒已经冲到了近前。
乔羽绒显然没注意到眼前的三人,她只顾着埋头往前跑,肩膀重重地撞在了沐暃身上。
“砰”的一声,沐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而乔羽绒则被反弹力撞得跌坐在地,发髻散开,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乔羽绒连忙爬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想继续跑,可当她抬起头,看清眼前之人的脸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卡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沐暃,眼睛越睁越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眼前这张脸,虽然比两年前褪去了些许稚气,轮廓变得更加硬朗,但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她却绝不会认错。
“沐暃?是你?”乔羽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有几分不确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沐暃看着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怎么,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这是在干什么?被人追杀?”
乔羽绒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惊讶瞬间被恐惧取代。她猛地抓住沐暃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急促而带着哭腔:“沐暃,快!快救救我!我身后有人要追杀我!他们……他们是枯崖派的人,想要杀我!”
“枯崖派?”沐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帮主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什么会被追杀?”
“说来话长!”乔羽绒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几个壮汉已经追了上来,离他们只有不到十步远,吓得脸色惨白,“他们是枯崖派的人!哥哥已经被他们杀了!现在他们要斩草除根,连我也不放过!沐暃,看在我们曾经在矿场相识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我!”
她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那几个壮汉此时已经追到近前,看到乔羽绒抓住了一个陌生少年,为首的刀疤脸厉声喝道:“臭娘们,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的目光扫过沐暃三人,见他们都是些半大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小子,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砍!”
赵丰星将赵丰慧护得更紧了,同时握紧了背后的撼裂锤,低声对沐暃道:“怎么办?要管吗?”
沐暃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胳膊、浑身发抖的乔羽绒,又看了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脑海中闪过黑角矿场的画面——虽然乔羽绒从未对他有过恩惠,但终究是在那个地方见过的人。更何况,对方是被别的帮派的人追杀,若是见死不救,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乔羽绒拉到自己身后,抬头看向那几个壮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我认识的人,你们要动她,得先过我这关。”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管我枯崖派的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大砍刀,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兄弟们,给我上!先砍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把那娘们带走!”
几个壮汉应声上前,脚步沉重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气势汹汹地朝着沐暃扑了过来。
沐暃将乔羽绒往赵丰星身边推了推,低声道:“照顾好她。”说完,他反手解开腰间的布条,握住了山河刃的刀柄。
虽然四天未眠,星力也有些匮乏,但面对这些欺压弱小的恶徒,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