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将云深不知处裹成了素白世界,连廊下的红灯笼都被雪压得沉甸甸的,偶尔有雪花从灯笼边缘滑落,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
魏无羡抱着暖手炉,趴在窗边看蓝忘机扫雪。他穿了件厚厚的白狐裘,动作却依旧利落,扫帚划过青石板,积雪簌簌落下,露出下面干净的石面。
“蓝湛,别扫了,进来烤烤火吧。”魏无羡扬声道,“思追和景仪把温宁寄来的新米煮上了,说是要做腊味饭,就等你了。”
蓝忘机回头,雪落在他的发梢眉尖,像落了层霜,却丝毫不减眼底的暖意:“就来。”
他刚走进屋,外面就传来江念卿的笑声。小姑娘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踩着小碎步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个雪球,身后跟着江澄——他肩上落满了雪,显然是被女儿追着打了一路。
“魏哥哥!你看我堆的雪人!”江念卿献宝似的举起雪球,却没留神脚下的门槛,踉跄着往前扑,被蓝忘机伸手稳稳扶住。
“慢点。”蓝忘机帮她拍掉身上的雪,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谢谢蓝哥哥!”江念卿仰起脸,忽然指着蓝忘机的发梢,“蓝哥哥头上有雪花,像白梅!”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形容不错,比你爹当年强多了——他小时候只会说‘蓝湛你头上落灰了’。”
江澄脱下沾雪的披风,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对了,聂怀桑说今晚来守岁,让我带两坛云梦的好酒,说是要跟你不醉不归。”
“他那酒量,三杯就倒,还敢说不醉不归?”魏无羡挑眉,“不过我喜欢。正好让他尝尝思追做的腊味饭,保证他吃了还想吃。”
说话间,蓝思追端着一大碗腊味饭进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米饭油光锃亮,里面混着腊肠、腊肉和香菇,顶上还卧了个金黄的荷包蛋。
“魏前辈,含光君,江宗主,念卿,快趁热吃吧。”蓝思追笑着把碗分到各人面前,“景仪在厨房煮姜汤,说等会儿聂宗主来了,让他暖暖身子。”
江念卿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扒着饭,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思追哥哥做的饭,比莲花坞的厨子做的还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蓝思追腼腆地笑了,又给她夹了块腊肠。
傍晚时分,聂怀桑果然来了,还拎着个食盒,说是带了聂氏的招牌辣炒猪手。他一进门就嚷嚷着冷,搓着手往暖炉边凑,看到桌上的腊味饭,眼睛都亮了。
“还是思追贴心,知道我爱吃这个。”聂怀桑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我跟你们说,今年各家的年礼都堆成山了,尤其是云梦的腊肠,江兄你家是不是开了腊肠铺?”
“少贫嘴。”江澄给他倒了杯姜汤,“明年清谈会定在云梦,你可得提前把章程拟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放心放心。”聂怀桑摆摆手,“有思追帮我看阵法图,景仪帮我抄录章程,我清闲得很。”
魏无羡瞥了眼在厨房帮忙端菜的两个少年——蓝景仪正笨手笨脚地往盘子里摆饺子,蓝思追在一旁耐心地教他怎么摆才好看,两人偶尔相视一笑,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蓝忘机。
“岁月不饶人啊。”魏无羡感慨道,“当年跟在咱们身后的小不点,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地方暖融融的:“他们很好。”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魏无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却在看到蓝忘机眼底的笑意时,耳根微微发烫。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外面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光映在雪地上,又反射到窗纸上,像一幅流动的画。江念卿趴在窗边,指着最大的一朵烟花欢呼,蓝景仪在一旁跟她争论那烟花像牡丹还是像莲花,蓝思准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灯笼,给他们照亮窗边的路。
聂怀桑喝得脸颊通红,正拉着江澄说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抄家规的糗事,两人时而争执,时而大笑,倒比年轻时亲近了许多。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肩头,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乱葬岗的雪又冷又硬,他裹着单薄的被子,听着外面的风声,总觉得日子没有尽头。
而现在,有暖炉,有热饭,有身边人的体温,有孩子们的笑声,连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蓝湛,”他轻声说,“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吗?”
蓝忘机转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带着姜茶暖意的吻:“会。”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屋内的炉火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魏无羡握紧蓝忘机的手,看着窗外漫天飞雪,忽然明白——
所谓岁月静好,从不是凭空而来的。它是历经风雨后的沉淀,是有人并肩的安稳,是看着小辈长大的欣慰,是每个平凡日子里,那些细碎而温暖的瞬间。
雪还在下,年还在过,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每一个冬天,都会这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