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决堤,狂暴地倾泻在滇南密林之上。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厚实的叶片、粗壮的藤蔓和积满腐殖质的土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这雨夜渲染成一片混沌的声之海洋。
浓重的墨色是天幕的主调,偶尔被骤然划破夜空的闪电撕裂,瞬间映亮狰狞的树影和蜿蜒的山廓,旋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在这天然的声光掩护下,两道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和悄无声息的姿态向前推进。
姜国栋如同彻底融入了这片雨夜丛林,他每一次落脚都经过精准计算,踩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隆起处、或隐藏在积水下的坚实石块上,泥泞和湿滑似乎对他构不成丝毫障碍。
他全身的肌肉协调运作,动作流畅而高效,最大限度地保存着体力。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微不可察地转动,在震耳雨声中艰难地过滤着可能存在的异响——踩断枯枝的细微脆响、金属摩擦的轻吟、乃至压抑的呼吸;他的鼻翼翕动,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层次,试图捕捉那一丝可能存在的、与自然雨林格格不入的硝烟、机油或人体汗味。
他的蜕变,在这危机四伏的雨夜潜行中悄然加速。
肩头沉甸甸的已不仅仅是钟清清的安全,更是这次深入未知虎穴侦察任务的指挥权责。每一个判断,每一次路线选择,都直接关系到任务的成败和两人的生死存亡。
这种空前的压力,将他侦察兵的本能锤炼得更加纯粹,将战术思维逼迫到新的高度。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执行者,他开始像真正的战场指挥官一样思考,权衡每一步的风险与潜在收益,冷静地计算着代价。
钟清清竭尽全力跟在他身后,肺部因高速运动和紧张而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雨水不断灌入领口,让她冷得牙齿微微打颤。
但她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在黑暗中依旧给人以无比稳定感的背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姜国栋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与以往不同,那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防护,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仿佛蓄势待发的弓弦般的凝练与计算性的冷静。
途中,一队约六人的武装巡逻兵踩着泥水从侧前方经过。
强光手电的光柱胡乱扫过雨幕。姜国栋的反应快如闪电,一个极其隐蔽且复杂的手势打出,拉着钟清清瞬间隐入一丛巨大的、滴着水的凤凰竹后面,身体伏低,与阴影完美融合。
他并未仅仅等待对方过去,而是利用这短暂的潜伏时间,眼神锐利如扫描仪,无声地记录下对方的人数、装备型号、行进间的松散队形、彼此间的呼应频率,甚至通过其中一人略显疲惫的拖沓步伐和另一人过度警觉的扫视姿态,判断着这支巡逻队的整体警戒水平和训练程度。
“巡逻队的配置和路线很专业,不像是普通看守,”待那队人马的声音彻底被雨声吞没,姜国栋才以极低的气声开口,语速快而清晰,分析判断已然成为本能,“内部要么有极高价值的目标,要么正在进行不能见光的勾当。我们找对地方了,也更危险了。”
钟清清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下颌线紧绷的侧脸,心中悸动。
她的男人,正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和重压之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蜕变、成长,变得更加深邃、强大,令人安心也令人隐隐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