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城,白虎殿。
那幅巨大的立体星图,此刻已不再是闪烁红光,而是彻底被一片不断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所覆盖!代表通讯的流光线条成片成片地熄灭,原本象征着联邦疆域的光明区域,正被从北疆、南越、东海乃至内部多个郡县爆发的幽蓝暗斑迅速吞噬、污染!
刺耳的警报声早已失效,因为维持其运行的数个核心能量节点同时遭到了不明攻击。殿内照明晶石明灭不定,映照着一张张苍白而震惊的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恐慌,仿佛末日已然降临。
“稳住!”
一个沉浑如钟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混乱。身着绣有宪法暗纹墨色常服的冯劫,依旧端坐在那“公”字檀木主位上,胸前天平星芒徽章在摇曳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的双手稳稳按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却没有丝毫颤抖:“星图尚未全黑,联邦疆域犹在!慌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定海神针,扫过在场有些失措的官员,最终落在左侧几乎被一堆紧急公文淹没的萧何,以及右侧正快速以精神力沟通几近崩溃的通讯星纹的张良身上。
“萧总管,各地损失与应急情况?”冯劫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萧何猛地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深灰制服袖口的微型终端屏幕数据疯狂滚动,他指尖的墨迹沾到了额角都浑然不觉,声音带着连续高强度工作后的沙哑,却依旧精准如机器:
“北疆!与项元帅、韩都帅主力彻底失联已超过六个时辰!最后传回信号显示遭遇大规模‘蚀空阵’覆盖及高强度能量干扰!”
“南越!赵佗都护府确认,超过七个主要百越部族聚居区爆发大规模冲突,疑似有‘蚀纹傀儡’混入煽动,番禺城外围三处粮仓被焚!”
“东海!殷通防御使报告,不明船队数量激增,已开始试探性攻击沿海哨所与漕运船只,其武器能腐蚀船体星纹防护!”
“内部!关中、河东、蜀中等地,超过二十个郡县同时上报能量枢纽异常波动、部分区域出现‘蚀纹雨’,民生设施大面积瘫痪,流言四起,恐慌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报出一串冰冷的数字:“初步统计,直接受影响人口超过百万,受损能量枢纽四十七座,已知伤亡…尚未有完整统计。”
每一组数据报出,殿内的气氛就凝固一分。这是联邦立国以来,从未遭遇过的、全方位的、毁灭性的打击!
冯劫面色凝重如水,看向张良:“外部联络与文化安抚情况?”
张良手中的玉圭全息光影已然熄灭,他轻轻放下玉圭,揉了揉眉心,那总是从容的脸上也难掩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与各诸侯部族的稳定通讯已中断八成。月氏王最后传来讯息,西域也出现了小规模骚乱。楚地、齐地旧贵…态度暧昧。”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沉的忧虑,“更麻烦的是,‘联邦将亡’、‘星纹乃灾祸之源’的谣言,正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类似精神污染的方式,在尚能连接的星纹网络残片中飞速扩散…恐慌,正在从内部瓦解我们。”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天罚!”一名年轻的情报官员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失声喊道,“我们的星纹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我们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这话如同导火索,引燃了部分人心中的绝望。
“是不是…应该考虑…收缩防线?集中力量保护核心区域?”另一名官员颤声提议。
“收缩?然后坐视边疆糜烂,内部崩解吗?”立刻有人反驳,却显得底气不足。
殿内陷入了争吵前的死寂,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都闭嘴!”
萧何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文件簌簌作响。他站起身,深灰制服有些褶皱,眼神却锐利如刀:“收缩?放弃子民?那联邦存在的意义何在?!我不管这是什么‘天罚’还是人祸!粮,还在仓里!人,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把物资送到该送的地方!冯执政,”他转向冯劫,语气斩钉截铁,“我请求启动《联邦紧急状态最高预案》!授权我调动一切可用资源,实行全域物资管制与配给,优先保障军队与核心城市,同时…动用战略储备,向所有受灾郡县,不计成本投放基础生存物资!”
冯劫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张良。
张良微微颔首:“文化之战,亦不可退。我建议,立刻组织所有尚能发声的太学博士、知名学者、乃至民间说书人,利用一切尚存的传播渠道,不解释复杂的技术问题,只反复强调三点:联邦仍在,首席未弃,文明不灭。同时…启动‘文明火种’计划,秘密转移、备份重要典籍与科技资料。”
冯劫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星图上那仅存的、尚未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几片区域,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宪法般的重量:
“准。”
“萧何,依《紧急状态法》第三章,授予你全权调配物资之职。”
“张良,依《文化传承保障条例》,‘文明火种’计划由你负责。”
“联邦,不会收缩,不会放弃任何一片土地,任何一个公民。”
“纵是星火将熄,亦要…燎原!”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启明城,乃至所有尚能接收到指令的联邦节点,如同垂死病人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开始以一种悲壮而有序的方式,对抗这前所未有的灾难。
萧何埋首于如山般的文件与终端数据中,运笔如飞,一道道指令化作具体的粮车路线、药品分配方案、能源调度序列。他的严谨与高效,在此刻化为了维系联邦生命线的最后保障。
张良则穿梭于太学与尚能运转的通讯站点之间,以他独有的温和而坚定的声音,通过星纹残片向四方传递着安抚与信念。他甚至亲自撰写了几篇极其浅白却充满力量的告民众书,让识字的百姓念给不识字的听,试图在那片精神污染的阴云中,点燃一缕微弱却顽强的人性之光。
冯劫坐镇中枢,如同风暴中的礁石。他处理着雪花般飞来的求援与噩耗,协调着各方可能产生的冲突,每一次决策都力求在绝境中找到那最符合宪法精神、最能维系联邦存续的平衡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秩序的象征。
而在那被黑暗笼罩的北疆,溃败后撤的联邦军队残部,在项羽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与韩信的冷静调度下,正依托着残破的营寨和虞子期紧急构筑的简易星纹防御工事,进行着近乎绝望的抵抗。龙且挥舞着光芒黯淡的巨斧,钟离昧试图分析那无处不在的蚀纹波动规律,每一个士兵脸上都写着疲惫与恐惧,却依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与此同时,骊山地底,那空间彻底崩塌湮灭后形成的、一片死寂的乱石深处。
“咳…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刘邦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几块碎石,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尤其是右脚踝,那被蚀纹锁链缠绕过的地方,依旧传来刺骨的冰冷与麻木,几乎无法动弹。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环顾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废墟。
“政哥?政哥!你还活着没?”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没有回应。
刘邦的心沉了下去,他忍着剧痛,用手在周围的碎石中疯狂扒拉着。“嬴政!你他娘的可不能死在这儿!联邦还等着你呢!听见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了一片冰凉的衣角。
他精神一振,奋力扒开更多的石块,露出了嬴政的身影。嬴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喂!醒醒!别装死!”刘邦用力拍打着嬴政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乳白色光芒,自嬴政的眉心悄然浮现!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生机,仿佛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融化了严冬的冰雪。
光芒缓缓流淌,覆盖了嬴政的身体。他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气息也开始变得平稳、悠长。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光芒似乎驱散了周围的部分黑暗与死寂,连刘邦脚踝处那蚀骨的冰冷与麻木,都似乎减轻了一分!
刘邦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嬴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而在他意识海的深处,那一点融入的源枢灵性,正与他的星冕本源缓慢而坚定地融合着,一段段被尘封的、关于能量本质、关于光暗同源的古老知识,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注入他的灵魂…
刘邦看着嬴政眉心的微光,又抬头望向那隔绝了所有希望、厚重无比的岩石穹顶,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外面那正在被黑暗吞噬的联邦疆土。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战栗。那双总是带着市井狡黠的眼眸深处,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守护者的坚毅光芒,开始点燃。
他咧开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昏迷的嬴政,也对着这无尽的黑暗,嘶哑而坚定地低语:
“嘿…政哥…看样子…咱们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你可得…赶紧醒过来…”
“外面那帮龟孙子…”
“…还等着咱们…”
“…回去算总账呢!”
黑暗中,那一点自嬴政眉心散发出的微光,虽如萤火,却顽强地…拒绝着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