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方舟沉入深海已过旬月,海面上那巨大的“零”字水幕早已消散,但无形的阴影却如同浸透墨迹的纸张,在联邦的肌理下悄然蔓延。战争结束了,但另一种更为诡谲、渗透骨髓的冲突,才刚刚拉开序幕。
一、异变的深渊
四方污染区并未因方舟计划而安宁,反而在黑市网络“污染春运”的催化下,滑向更令人不安的深渊。
东方黑斑区:窥视之瞳
项羽面色阴沉地站在新搭建的高台上,下方是正在进行适应性训练的“夜瞳骑”。这些挑选出来的精锐,瞳孔已化为冰冷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大元帅,”一名脸上带着新疤痕的校尉快步上前,声音压抑着惶恐,“第三小队…又有人出现了‘幻视’。”
项羽猛地转头,目光如炬:“说清楚!”
“他们…他们报告说,在夜间巡逻时,不止能看到黑暗中的景物,还…还看到了一些不属于那里的东西。”校尉咽了口唾沫,“地底深处,有东西在蠕动,像…像巨大的触须,还有规律的震动,仿佛…仿佛心跳。”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超过三成的夜瞳骑开始反馈类似的片段信息。这些视觉碎片并非来自同伴,更像是一个庞大、陌生感知网络的零星泄漏。恐慌在这支秘密部队中无声蔓延,昔日倚仗的夜视能力,如今成了连接未知恐怖的通道。每日正午的“日光镜灼眼”仪式,士兵们仰头承受着炽热光线的灼烧,眼中不仅是生理上的刺痛,更有难以驱散的精神阴霾。那被窥视感,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南越水脉:低语之墙
张良与赵佗再次并肩立于那堵散发着幽幽荧光的“净化长城”前。昔日相对稳定的墨绿色光芒,此刻如同紊乱的心电图,剧烈地明灭闪烁,砖缝间渗出的不再是光,偶尔还有粘稠的、带着甜腻腐臭气味的黑色液滴。
“诅咒与污染,正在产生我们无法理解的反应。”赵佗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他引以为傲的“水魂诅”如今像脱缰的野马,与恒沙圣陶砖内的污染物激烈冲突。
不远处,传来村民惊慌的喊叫。几头原本温顺的水牛,此刻眼珠泛着不祥的墨绿色,发狂般地撞击着围栏,口鼻喷出带着同样气味的白沫。
陶立远远站着,再不敢提他的“鬼火夜游”项目。他手下一个胆大包天的商人,之前不信邪,非要靠近观察,结果当场晕厥,醒来后胡言乱语,抓着任何靠近的人嘶喊:“砖里有东西在说话!在啃东西!好多…好多细碎的声音!”
张良刚刚结束与羯陵伽女王迦梨迦妲的远程通讯,面色凝重:“女王确认,恒沙圣陶对纯粹的物质污染效果显着,但混合了强烈怨念的诅咒之力,超出了其净化范畴。砖体本身,可能正在变成…另一种污染的培养皿。”
北疆冻土:噬主之狼
北疆的风雪中,王离和炎鸿宇看着一头刚刚被制服的“枝炮狼骑”。这头嫁接了下骸植株的霜狼,此刻被特制的合金锁链牢牢捆住,但它依旧在疯狂挣扎,枝丫状的空心炮管徒劳地喷射着冰晶,幽蓝的狼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嗜血欲望。
“它昨晚试图攻击饲养员。”炎鸿宇的声音带着挫败感,他抚摸着狼背上冰冷坚硬的骨质结构,“这不是个例。超过两成的‘狼骑’出现了不受控的攻击倾向,对非指定目标,甚至…对它们的主人。”
范增站在更远处,苍老的面容在风雪中更显萧索。他那株偷偷藏匿的“守院盆景”,昨夜险些酿成大祸。那看似小巧的植株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撕裂了加固的笼子,若非他及时发现并以秘法压制,后果不堪设想。此刻,他书房案头那本《生物兵器伦理宪章》草案上,布满了凌乱而焦躁的涂改,一些字句旁甚至沾染了不知是墨还是血的暗红痕迹。
“血酒交易所”的规模却在暗地里不断扩大。呼延·冰骸部落提供的“血源”越来越混杂,而咸阳老酒的流出量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一种畸形的共生关系,在这极寒之地上疯狂生长。
西境沙海:无面之影
章邯巡视着新建成的“无想碑林”。一座座光滑如镜、空无一字的石碑矗立在沙海中,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靠近碑林的人,都会陷入短暂的失神,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新的威胁已然出现。
“将军,又一起‘沙影’报告。”副将递上文书,“一支商队在碑林外十里处的沙丘,看到了自己影子的异常。影子…自己会动,还会转身,脸上没有五官。”
章邯眉头紧锁。“鬼戏幕天”的大规模幻象被银针和石碑暂时禁锢,但这些游离的“沙影”更加防不胜防。它们没有固定的出现地点和时间,如同沙漠中的幽灵。
更令人忧心的是格物院玄玑子那边的发现。她对“沙影币”背面纹路的研究取得了突破,但那并非喜讯。
“这些纹路不是技术图纸,”玄玑子脸色苍白,眼中带着血丝,“它们是坐标,是引导精神力量的频率碎片!有人尝试组合这些碎片,结果…引发了小范围的精神风暴,好几个熟练的技工现在还在胡言乱语!”她握着一枚沙影币,指尖微微颤抖,“这像是…有人故意把这些危险的‘知识’打碎,撒进沙漠,等着人去拼凑,去触发!”
二、收网与惊鱼
黑冰台幽影营统领蒙坚风尘仆仆地赶回启明城,直接将一份密报呈送嬴政案前。
“首席,‘污染春运’的网,我们摸到了一条大鱼!”蒙坚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南越地区那个负责协调‘地狱砖’流出和‘清洁水’配额欺诈的乡绅,我们查清了他的底细。他明面上是当地望族,暗地里却与多个有东海商会背景的海外壳商有资金往来。他不仅是节点,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地区负责人!”
项羽眼中凶光一闪:“还等什么?抓!撬开他的嘴,就不信揪不出后面的沈无咎!”
“不可。”嬴政尚未开口,张良便出声制止,“大元帅,此獠虽重要,但充其量只是一条较大的‘鱼’。若此刻收网,必惊动深藏水下的‘蛟龙’。沈无咎狡诈如狐,一旦察觉,必然断尾求生,再想寻他,难如登天。”
萧何拨弄着算盘,接口道:“子房先生所言极是。不如将计就计。既然他们喜好钻营牟利,我们便给他们创造更好的‘机会’。”他看向嬴政,“首席,可令度支司暗中调整对南越的部分物资配额,制造出暂时的‘稀缺’,再让陶立派人,以贪婪商贾的身份去接触他,表示有门路可以搞到更多‘地狱砖’和稀缺物资,引他露出更多马脚,甚至…引他背后的人出手。”
嬴政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准。蒙坚,你的人盯死了,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萧何,你去安排。陶立那里,张良你去谈,告诉他,此事若成,既往不咎,尚有封赏;若搞砸了,数罪并罚。”
“诺!”几人齐声应道。
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向渗透悄然展开。陶立手下最精明也最胆大的一个掌柜,带着精心伪造的身份和“诚意”,踏入了南越那个乡绅奢华而隐蔽的庄园。
三、暗流下的暗流
然而,就在联邦高层以为棋局渐明之时,更深层的暗流正在涌动。
那名被盯死的乡绅,在与陶立派去的掌柜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之后,深夜却独自步入一间绝对隔音的密室。他脸上谄媚贪婪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狂热。
他启动了一个小巧的、结构复杂的星纹通讯装置,低声道:“鱼儿已试探,确为官方诱饵。是否按‘零号预案’执行?”
远在不知何处的另一端,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执行。让他们以为抓住的是尾巴。真正的‘货物’,该启程了。”
乡绅关闭通讯,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净我?呵呵…这世间,谁又能真正干净?混乱,才是永恒的阶梯…”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庄园外的一棵古树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将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轻轻按入了树干。那“石子”表面微光一闪,将密室中微弱的星纹通讯波动,记录了下来。
这道身影,属于黑冰台最神秘的“幽”字级成员。他(或她)的存在,甚至连蒙坚,也并非完全知晓。
白虎殿内,嬴政独自立于那幅已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污染总览图前。四方危机如同四把抵在联邦咽喉的利刃,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执棋者,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他拿起那枚始终放在案头的剖半秦半两,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
“净我…”他再次低语,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重重迷障,直视那最核心的黑暗,也直视…镜中的自己。
“那就看看,是你先净了我,还是我…先焚了你这一切污染的源头。”
殿外,夜风吹过,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