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哥,您小心点!”
年轻的工程兵紧张地看着项羽徒手抱起一块半人高的合金构件,那构件边缘还散发着熔接后的余温,在清晨的寒雾中蒸腾着白气。项羽古铜色的臂膀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老树的根须般凸起,将那沉重的构件稳稳托在肩上,大步走向正在组装的大型钻探平台。
“啰嗦!”项羽头也不回,声音如同闷雷,“这点分量,还不够俺活动筋骨!”
他赤着上身,只在腰间系着一条联邦工兵的制式多功能腰带,上面挂满了各种工具。汗水沿着他背脊沟壑流淌,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晶光。那柄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盘龙戟,此刻正静静倚在一旁的仪器架旁,戟刃上沾染的不再是敌人的鲜血,而是凝固的工程胶和泥土。
这里是河西走廊深处,曾经的古战场,如今是联邦“地脉重塑计划”第三阶段的重点作业区。地下深处,一道因战争而扭曲断裂的地脉节点,正源源不断向地表渗出带着腐蚀性能量的浊气,导致方圆百里草木枯黄,水源变质。
“项统领,左前方三十度,再往下半尺!”平台上,负责技术指导的格物院学士大声喊道,他面前的光屏上流动着复杂的地层数据和能量流向图,“对!就是那个位置!把‘定脉桩’砸进去!”
项羽低吼一声,腰腹发力,肩上那根三米长的特制定脉桩带着破风声精准落下!“咚!”一声沉闷的巨响透过脚底传来,仿佛巨锤敲击在大地的心脏上。桩体表面蚀刻的星纹瞬间亮起土黄色的光晕,如同树根般向下蔓延,牢牢抓住深层的岩体。
“好!”格物院学士兴奋地一拍大腿,“能量逸散减弱百分之十五!项统领,再来三根,按我标注的坐标!”
项羽抹了把汗,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痛快!这比砍人脑袋有意思多了!”他转身走向堆放构件的地方,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正在架设能量导流管的士兵和工程师。这些人里,有曾经跟着他冲锋陷阵的老部下,也有刚从格物院毕业的年轻技术员。此刻,他们都穿着同样沾满油污的工装,为了同一个目标忙碌着。
“看什么看?”项羽朝一个正偷瞄他背上旧伤疤的年轻技术员一瞪眼,“赶紧干活!早点把这鬼地方修好,老子还要去下一个点!”
技术员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埋头调试手中的传感器。旁边一个老兵笑着低语:“别怕,项老大就这脾气。他要是看你不顺眼,早把你扔出去了。”
…
同一时间,启明城,格物院深层静室。
这里没有河西走廊的尘土与喧嚣,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能量流动时发出的、如同风拂过金属风铃般的细微声响。
嬴政闭目盘坐,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他不再是帝王冠冕的打扮,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色联邦首席常服,但周身散发的那种渊渟岳峙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四块星纹残卷在他周围缓缓盘旋,如同忠诚的卫星。
卷五〈沙量〉停在他胸前,表面的凹凸点阵正以某种复杂的频率明灭,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土黄色能量流,注入他掌心。他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金色纹路在流动,那是星纹之力与他自身力量深度融合的表现。
静室四周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能量构成的全息投影,实时显示着联邦全境的地脉网络图。可以看到,以河西走廊那个新打入的定脉桩为起点,一条原本黯淡扭曲的能量支流,正被一点点“掰直”,重新接入主干网络。
萧何的身影出现在静室门口,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随着地脉网络的逐步修复,整个启明城的能量场都变得更加稳定、纯净。连窗外那棵在战火中枯萎了一半的老槐树,最近都抽出了几根新枝。
良久,嬴政缓缓睁开眼,周身的能量波动平复下来,星纹残卷也收敛光芒,落回他身旁的特制支架上。
“首席,”萧何这才上前一步,递过一份光学报告,“河西走廊节点修复进度超出预期,项羽统领亲自带队,效率很高。另外,东海郡利用卷三〈水门〉技术新建的潮汐发电站已经并网,缓解了东部能源压力。”
嬴政接过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数据,微微颔首:“告诉项羽,进度虽重要,但地基需稳。地脉修复,非一日之功,切忌冒进。”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比起项羽在工地上的豪迈粗放,嬴政更像一个精密仪器的主控者,冷静地协调着整个联邦范围内的修复工程,确保每一个节点的激活都恰到好处,不会因为某个点的过快进展而破坏整体的能量平衡。
“另外,”嬴政的目光投向全息地图上几个依旧黯淡的区域,“让张良加快对卷八〈总线〉下落的追查。没有总纲,星纹之力终究难以完全发挥。”
“明白。”萧何记录下指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首席,您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了。是否…”
“无妨。”嬴政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四块沉默的金属箔上,“比起前线将士和各地工程人员的辛劳,这不算什么。”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全息地图上北疆的一片冻土区,“下一个重点,这里。通知王离和格物院环境司,准备‘冰魄苔藓’的大规模培育和播种方案。”
…
河西走廊,傍晚。
巨大的钻探平台已经初步成型,如同一个钢铁巨人矗立在荒原上。几根关键的定脉桩深深打入地下,暂时稳定住了躁动的地脉能量。营地上升起了袅袅炊烟,食物的香气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项羽坐在一块巨石上,就着水囊啃着压缩干粮。他望着远处天边那轮巨大的、泛着赤红色的落日,久久不语。夕阳将他古铜色的身躯镀上一层暖光,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在光影下更显狰狞,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坚实。
一个穿着工兵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项…项大哥,喝点热汤吧,厨师长特意加了肉干。”
项羽回过头,看到年轻人眼中的崇拜和一丝畏惧,他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随手抹了把嘴:“谢了,小子。”他拍了拍旁边的石头,“坐。”
年轻人受宠若惊地坐下。
“以前,”项羽望着落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老子觉得,力量就是一切。拳头硬,戟锋快,就能砸碎所有碍眼的东西,抢到想要的一切。”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发现,砸碎了,抢来了,也不过是一片废墟。就像这河西走廊,当年老子带兵一路杀过来,觉得痛快,现在看看…”他指了指周围尚未完全恢复生机的土地,“…造孽。”
年轻人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现在嘛,”项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吧的声响,“看着这铁疙瘩(指钻探平台)一点点立起来,看着那该死的黑气一点点被压回去,看着仪器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指能量读数)变回该有的样子…”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年轻人,眼中竟有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近乎温和的光芒,“…好像也挺痛快。”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盘龙戟,用手指拂去戟刃上的尘土和胶渍,动作竟带着几分轻柔。
“走吧,小子,夜班要开始了。早点把这地脉捋顺了,说不定明年这时候,你就能带你相好的来看格桑花了!”
粗豪的笑声在荒原上回荡,与钻探平台的轰鸣、远处营地的人声交织在一起,融入了这片正在缓慢愈合的土地的脉搏中。
而在遥远的启明城,嬴政依旧站在全息地图前,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守望者。他指尖划过北疆那片冻土,目光沉静如深潭。
一个用力量破碎旧世界,一个用智慧重塑新文明。
殊途,或许终将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