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水…”一名亲卫靠在湿滑的岩石上,嘴唇干裂起皮,脸色因失血和脱水而显得蜡黄。他艰难地吞咽着,却连唾液都已近乎干涸。
项羽将自己水囊里最后一口清水小心地滴入这名亲卫口中,看着对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紧握水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腹摩挲着水囊边缘——这水囊是虞姬亲手缝制的,青布上绣着小小的玄鸟纹,此刻却空空如也。环顾四周,跟随他突破“水魈”部落阻击到达这片狼牙山外围山谷的,仅剩二十七人,人人带伤,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水囊都已见底。
雨林之中,最可怕的并非看得见的敌人,而是这无孔不入的消耗。湿热蒸腾着体力,毒虫瘴气侵蚀着健康,而干净的水源,则成了维系生命的最后底线。
“大元帅,这样下去不行。”仅存的亲兵队长声音沙哑,“兄弟们快撑不住了。必须尽快找到水源,否则…”
项羽抬头,望向山谷深处那如同狼牙般参差林立的黑色山峰,那里是预定的汇合点。他虎目之中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沈无咎那个老阴货,绝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水。”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感受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刺痛,“但他越是不想让我们找到,水源的位置,反而可能越清晰。”他想起虞姬临行前塞给他的一小包蜜饯,当时只当是她的小意温柔,此刻才后悔没多带些——至少能润润喉咙。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细微处却能看出一丝疲惫的凝滞。“走!跟老子往山里走!注意观察植被和动物痕迹!”
残存的队伍再次启程,向着狼牙山深处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虚弱和干渴折磨着每一个人。然而,正如项羽所料,越是深入,沿途发现的溪流痕迹就越是明显,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水声。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众人心中重新点燃。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步的灌木丛中,虞姬正紧紧攥着腰间的小布包——里面装着最后一小瓶解毒丹和半块干饼。她看着项羽疲惫却依旧坚定的背影,心揪得生疼。她悄悄加快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既怕被项羽发现,又怕错过任何能暗中相助的机会。
与此同时,狼牙山主峰,一个被人工开凿、伪装成天然洞穴的指挥部内。
沈无咎通过一面巨大的、由无数块光滑黑曜石拼接而成的“水镜”,观察着山谷中项羽队伍那迟缓而坚定的移动轨迹。水镜旁,一台结构复杂的仪器正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仪器上方悬浮着一个微缩的狼牙山地形模型,其中几条代表水脉的蓝色光带正闪烁着异常的光芒。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统帅,直觉很准。”沈无咎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他知道水源是关键,也知道我会在水源上做文章。”
公输残站在仪器旁,枯瘦的手指在几个符文上快速点过,那微缩模型上的蓝色光带亮度骤然提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红。“会首,所有通向汇合点的水源,都已布下‘蚀骨幽兰’的花粉,无色无味,入水即溶。除非他们不喝,否则…嘿嘿,半个时辰内,必全身筋骨酸软,真气滞涩,如同待宰羔羊!”
“还不够。”沈无咎轻轻摇头,“项羽的体魄远超常人,对毒物的抗性极高。‘蚀骨幽兰’或许能削弱他,但未必能彻底放倒他。‘鳞首’。”
“属下在!”水寒躬身应道。
“你亲自带‘逆鳞’最精锐的‘鬼牙’小队,埋伏在水源下游三里处的‘一线天’。待项羽等人毒发,战力大损时,发动致命一击。记住,我要活的…或者,尽可能完整的尸体。”沈无咎的声音依旧温和,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水寒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转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
“残老,”沈无咎又看向公输残,“启动‘地脉扰动仪’,让这片区域的地形‘活’起来。我要让联邦的援兵,就算能找到这里,也寸步难行。”
公输残狞笑一声,双手按在仪器核心的一个复杂符文上,口中念念有词。那微缩地形模型开始微微震动,几条代表地脉的黄色光线变得紊乱、扭曲。
一张针对项羽及其可能存在的援军的绝杀之网,在狼牙山悄然张开。
山谷中,项羽的队伍终于找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水流潺潺,在岩石间跳跃,对于干渴至极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
“水!是水!”几名士兵欣喜若狂,就要扑过去。
“等等!”项羽低喝一声,阻止了众人。他蹲在溪边,仔细观察。水流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光滑的卵石,似乎并无异常。但他心中那股属于顶尖武者的直觉,却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溪水,放在鼻尖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他又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麻痹感,顺着舌尖瞬间传开!
“水有毒!”项羽猛地吐掉口中那点水渍,脸色阴沉如水。
希望破灭,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残存的队伍。躲在远处树后的虞姬心猛地一沉,她悄悄从布包里摸出解毒丹,指尖微微颤抖——她只有这一小瓶,若项羽他们真喝了毒水,这点药根本不够用。
“大元帅…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亲兵队长声音颤抖。
项羽没有回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躁动和干渴。他知道,这是沈无咎的阳谋——明知水有毒,但在极度干渴下,人能坚持多久?就算他能坚持,他手下这些兄弟呢?他脑海中闪过虞姬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执念: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回去见她。
与此同时,狼牙山北麓。
一支约五百人的联邦精锐,正由韩信亲自挑选的副将李左车率领,沿着一条极其隐秘的兽道,快速向狼牙山主峰方向渗透。他们并未与龙且、钟离昧的大部队一起行动,而是奉韩信密令,作为一支奇兵,专门负责接应和营救项羽。
“将军!前方地势突变!地图上标注的通道…消失了!”斥候惊慌地回报。
李左车快步上前,只见前方原本应该是一条狭窄山谷的地方,此刻竟被无数新塌方的巨石和扭曲的树木堵塞,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猛烈的地震。更诡异的是,周围的磁场似乎也变得紊乱,指南针疯狂旋转,无法指明方向。
“是商会搞的鬼!”李左车脸色难看,“他们能动用地脉之力?还是某种我们未知的机关?”
他尝试用玉符联系项羽或其他分散的队伍,却发现信号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干扰,断断续续,根本无法传递有效信息。
“该死!”李左车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大元帅他们肯定被困在山里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路!”
然而,面对这被人为改变、杀机四伏的陌生地形,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进展缓慢。
狼牙山谷地,溪流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残存的士兵们意志正在被干渴和疲惫一点点摧毁。有人开始出现幻觉,有人试图去啃食湿漉漉的苔藓,甚至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那明知有毒的溪水。
项羽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溪流中央,盘龙戟重重顿入水底碎石之中,激起一片水花。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兄弟们!是我项羽,把你们带进了这绝地!”
“老子对不起你们!”
“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我们是江东子弟!是联邦的脊梁!就算死,也要站着死!渴死,饿死,甚至被毒死,也他妈不能像个孬种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都把你们的水囊给老子拿出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空空如也的水囊取出。
项羽一把抓过亲兵队长的水囊,大步走到溪边,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竟然直接舀起那有毒的溪水,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
“大元帅!不可!”
“不要啊!”
惊呼声四起。躲在暗处的虞姬吓得心脏骤停,差点冲出去阻止,却只能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项羽一口气灌下大半袋溪水,随手将水囊扔开,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哈哈狂笑,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壮与决绝:
“看见没有?!这水,毒不死老子!”
“沈无咎想用这点伎俩就放倒我们,做梦!”
“都把水囊灌满!跟着老子,杀出去!就算要死,也要拉着足够多的垫背的!”
主帅身先士卒,饮鸩止渴!这无比悲壮的一幕,瞬间点燃了残存士兵心中最后的血性与悍勇!
“妈的!跟大元帅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灌水!”
绝境之中,士气被项羽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强行提升到了顶点。他们知道,喝下这水,或许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但至少,这半个时辰,他们还能握着刀,跟着他们的大元帅,进行最后一次冲锋!虞姬看着这一切,悄悄将解毒丹分成二十七份,用树叶包好,趁着士兵们灌水的混乱,如同送药的幽魂,将药包一个个放在他们必经之路的岩石旁,只盼能多拖延片刻毒发时间。
狼牙山指挥部。
通过水镜看到项羽带头饮下毒水,并鼓舞起士兵决死斗志的一幕,公输残愣住了:“他…他竟然…”
沈无咎沉默地看着水镜中那个即便身处绝境、依旧霸气冲天的身影,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真乃…虎狼之雄。”
“可惜…”
他眼中最后一丝波澜敛去,只剩下绝对的冰冷与算计。
“传令水寒,‘鬼牙’小队,可以收网了。”
“这头濒死的猛虎,该落幕了。”
山谷中,饮下毒水的项羽,感受着体内逐渐蔓延开的麻痹感,他紧紧握住盘龙戟,望向水源下游的方向,眼中燃烧着最后、也是最炽烈的战意。他摸了摸怀中虞姬缝制的水囊,心中默念:虞姬,若我今日战死,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不,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带你看启明城的春天!
“沈无咎…老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