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静得只剩下女孩压抑的抽噎,以及风吹过藤蔓叶片的沙沙声。
任天齐怀中的残甲震颤不止,那股对乳白色气流的吞噬欲望强烈得几乎要透体而出,牵扯着他的心神。他强行压下这股冲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山坳的每一个角落。岩石,青苔,破碎的玉石,哭泣的女孩……没有埋伏的痕迹,至少此刻没有。
苏璃霜指尖寒气未散,低声道:“不像陷阱,那阵法残余……很纯粹,不似南荒巫蛊的路子。”
赵铁鹰却不敢大意,示意张魁几人分散开,守住山坳的几个入口,自己则紧握砍刀,死死盯着那女孩。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缓步从藤蔓后走出。他刻意收敛了气息,但残甲的异动依旧让那女孩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沾满泥污的小脸,眼睛很大,此刻盈满了泪水,瞳孔是罕见的浅褐色,带着小兽般的惊惧。她看到任天齐,尤其是他怀中隐隐散发出的、让她本能感到亲近又畏惧的气息(残甲对那乳白气流的吸引),小小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别怕,”任天齐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我们不是黑齿部的人。”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璃霜,目光在苏璃霜那清冷却并无恶意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稍稍安定了一些。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指,指向地上那破碎的阵法,带着哭腔含糊道:“阿爷……阿爷的阵法……坏了……灵……灵散了……”
她的语言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但勉强能听懂。
任天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近距离感受更清晰。那乳白色的气流正从破碎的阵法核心不断散逸,带着一种温和而纯净的生命气息,与黑齿部那种阴邪污秽的力量截然不同。残甲的渴望更加明显,甚至传递出一丝“焦急”的情绪。
他蹲下身,没有贸然触碰阵法,而是仔细感受。这阵法结构极其精巧,虽已破碎,残留的纹路依然能看出一种古老的韵味,那些碎裂的白色玉石也非俗物,内部还蕴藏着微弱的灵光。
“你阿爷呢?”任天齐问道,心中已有猜测。这阵法像是一种保护或隐匿的结界,如今被暴力破坏,布阵之人恐怕凶多吉少。
女孩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使劲摇头:“不知道……黑黑的……坏人来了……阿爷推开我……阵法就……就碎了……”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就在这时,怀中的残甲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乳白气流,仿佛受到了最后的牵引,倏地一下,主动投向了任天齐怀中!
任天齐身体微微一僵。一股远比之前吞噬黑齿巫力时更精纯、更温和,却带着某种古老厚重意味的能量,瞬间通过残甲涌入他的经脉。这一次,没有刺痛,只有一种如同浸泡在温泉水中的舒畅感,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连带着神魂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变得清明了几分。膝头的鸿蒙斧也传来一丝愉悦的轻颤,斧柄上的螺旋纹路似乎又亮了一丝。
这能量……与混沌气流有些相似,却又更加中正平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的生机。
几乎在乳白气流被残甲吸收的瞬间,地上那破碎阵法的最后一点灵光彻底黯淡,化为凡物。
女孩“啊”了一声,呆呆地看着那彻底失去光彩的阵法残余,小脸上满是失落和茫然。
任天齐心中明了,这残甲不仅能吞噬阴邪之力,对某些纯净的、古老的灵性力量同样渴望。这女孩和她口中的“阿爷”,来历绝不简单。
他正欲再问,站在高处警戒的张魁突然压低声音急道:“恩公!有动静!西边林子,鸟惊了!”
众人神色一凛。
任天齐瞬间起身,将女孩拉到自己身后,对苏璃霜和赵铁鹰低喝:“准备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西边的林子里传来几声短促而诡异的虫鸣,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用骨片摩擦的嘶哑嗓音在吟诵着什么。
阴冷、污秽的气息随着风声弥漫过来,比之前遇到的探子和埋伏者更加浓郁!
“是黑齿部的巫祭!不止一个!”赵铁鹰脸色发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任天齐感受着体内因为吸收那乳白气流而恢复了不少的力气,以及经脉中流淌的、混合了混沌气流与那新生能量的力量,眼神锐利起来。一味逃窜,终究会被追上。
他看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又看了看手中似乎意犹未尽的残甲。
“赵铁鹰,带她先走,沿着这个方向。”任天齐指向残甲星图指引的东北方,“苏姑娘,你护着他们。”
苏璃霜立刻摇头:“你伤势未愈!”
“我有分寸。”任天齐打断她,目光落在膝头的鸿蒙斧上,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残甲隐隐共鸣的战意,“他们既是冲着我们来的,总要打个招呼,不然以为我们好欺负。”
他话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残甲需要更多的“食粮”来修复和揭示秘密,而这些阴魂不散的黑齿巫祭,正是送上门的“补品”。同时,他也想试试,这新得到的力量,配合残甲与鸿蒙斧,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他弯腰,将那块吸收了大量乳白气流后、纹路愈发清晰的残甲紧紧握在右手,左手则提起了沉甸甸的鸿蒙斧。
林间的吟诵声越来越近,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节奏。几道佝偻的、身上涂抹着暗红纹路、手持骨杖或怪异兽颅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林木的缝隙之间,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锁定了山坳中的众人。
为首的一个老巫祭,干枯的脸上刺满了黑色的扭曲符文,他看向任天齐,尤其是他手中的残甲和鸿蒙斧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惊疑。
“外乡人……留下……圣物……”老巫祭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他举起手中的骷髅骨杖,杖顶的孔洞中冒出缕缕黑烟,凝聚成一张张痛苦哀嚎的鬼脸。
任天齐踏前一步,将众人护在身后,残甲与鸿蒙斧同时低鸣。
“想要?”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