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的移动方式绝非寻常生物。它并非爬行或行走,而是如同液体般,紧贴着粘滑的虫管壁面“流淌”而来,无声无息,与周围昏暗磷光下的菌毯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极其规律的、节肢轻叩般的细微声响,几乎无法察觉其存在。
任天齐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混沌星焰在经脉中凝而不发,如同蛰伏的毒蛇,目光死死锁定那逐渐清晰的轮廓。
那并非单一的生物,而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态的暗影集合体。其主体由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暗色胶质般的物质构成,内部包裹着无数细小的、不断开合的尖锐口器,以及偶尔闪过的、冰冷的复眼反光。在这胶质主体的下方,延伸出数十对极其纤细、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漆黑节肢,正是这些节肢,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妙节奏,轻叩着管壁,发出那引诱猎物般的窸窣声。
它散发出的气息极其诡异,并非单纯的归墟死气,也非生灵之气,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带着强烈掠夺欲望的饥饿感,仿佛一个纯粹的“捕食程序”,只为吞噬与存在而活动。
任天齐心中一凛。这东西,绝非五仙教或归墟麾下已知的任何一种蛊虫或魔物,更像是这片废弃母巢在漫长岁月中,自行孕育出的、适应了归墟死寂环境的可怕“清道夫”。
那“蜃影”在腔室入口处停顿下来,胶质般的身体表面泛起涟漪,数十对复眼同时转向任天齐藏身的阴影方向,冰冷的饥饿感如同实质般扫过。
被发现了!
任天齐不再犹豫,在那蜃影发动攻击的前一瞬,率先发难!他并指如剑,早已蓄势待发的混沌星焰凝聚成一道极细的灰白焰丝,无声无息地刺破空气,直取那团胶质主体的核心!
这一击快、准、狠,更是蕴含着一丝初步炼化逆轨碎片后带来的、扰乱能量结构的特性!
嗤!
焰丝精准命中!那胶质主体猛地一颤,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变得灰败、僵直,仿佛失去了活性!其内部那些细小的口器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影子的蠕动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有效!
但任天齐还未来得及欣喜,那蜃影受创的部位竟猛地向内塌陷,随即如同吐唾般,将那块被混沌星焰污染僵化的胶质直接舍弃、脱落!而它本体则瞬间恢复流动,数十对节肢猛地蹬踏管壁,化作一道模糊的暗影,速度快得惊人,直扑任天齐面门!同时,它身体表面裂开无数细孔,喷吐出大股粘稠的、带着强烈麻痹与腐蚀性的暗灰雾气!
攻防一体,反应迅捷得可怕!
任天齐身形急退,混沌星焰在身前布下层层火幕,灼烧着那腐蚀雾气,发出滋滋声响。但那蜃影竟丝毫不惧火焰灼烧,硬生生穿透火幕,那些锋利的节肢如同暴雨般刺来!
近身搏杀!这正是任天齐伤势未愈下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他勉力闪避格挡,臂膀、肩胛瞬间被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传来剧烈的麻痹感,更有一种冰冷的能量顺着伤口疯狂向体内侵蚀!
情急之下,任天齐猛地催动识海中那一点被青铜残片暂时安抚的逆轨碎片!
一股悖逆、混乱的波动再次强行扩散!
那扑到近前的蜃影动作猛地一僵,它那纯粹由捕猎本能驱动的简单“规则”,在这更高级别的“混乱”干扰下,出现了致命的错乱!它的节肢攻击变得毫无章法,甚至彼此碰撞,喷吐的雾气也方向紊乱!
机会!
任天齐眼中厉色一闪,不顾伤势,混沌星焰全力爆发,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狠狠攥向那团僵直的胶质主体!
就在火焰手掌即将合拢的刹那——
那蜃影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其他部位截然不同的幽蓝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伴随着幽蓝光芒,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溺水者的呼救,猛地冲入任天齐的识海:
“……非……敌……”
“……同……噬……归墟……”
“……寻……‘钥’……”
这意念断断续续,充满痛苦与急切,却奇异地中和了那冰冷的饥饿感!
任天齐动作猛地一滞,火焰手掌悬停在那蜃影上方寸许之地。他死死盯着那点幽蓝光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怪物体内……竟然封印着一个残存的意识?!而且这意识,似乎对归墟充满仇恨?还在寻找什么“钥匙”?
那蜃影趁此机会,猛地向后缩去,胶质身体剧烈起伏,那点幽蓝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刚才的交流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它不再攻击,而是蜷缩起来,数十对节肢收拢,发出一种类似哀鸣的、细微的震颤声。
任天齐缓缓收敛火焰,警惕未消,沉声以神念试探:“你是谁?何为‘钥匙’?”
那蜃影体内的幽蓝光芒又微弱地闪烁了几下,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模糊:
“……残……魂……‘观星者’……兰……”
“……门……骸……非……门……”
“……钥……在……‘守墓’……手……”
“……逃……”
信息依旧残缺得令人抓狂,但几个关键词却让任天齐心头剧震!
观星者?莫非与巡天者有关?门骸非门?这是在说那些巨门残骸并非真正的门?钥匙在守墓人手中?是指灯奴吗?逃?是让它逃,还是让我逃?
还未等他理清头绪,整个母巢猛地剧烈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远方传来毒鸠老祖那夹杂着暴怒与某种惊惧的咆哮,以及另一种更加恐怖、更加古老的威压,正在飞速靠近!那冰冷恶意的注视感,再次降临,并且近在咫尺!
那古老沉淀……真的被惊醒了!
蜷缩的蜃影变得无比焦躁,那点幽蓝光芒疯狂闪烁,传递出极度恐惧和催促的意念。
任天齐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其他。无论这蜃影是敌是友,此刻他们都面临着共同的、无法力敌的威胁!
他看了一眼那焦躁的蜃影,又感受着迅速逼近的恐怖威压,猛地一咬牙:“带路!”
那蜃影仿佛听懂了,幽蓝光芒一闪,立刻化作一道暗影,向着菌窟更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实菌毯覆盖的裂缝钻去!
任天齐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裂缝的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冷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淹没了这片腔室。
所有蠕动的菌毯、滴落的粘液、甚至弥漫的毒雾,都在瞬间凝固、僵死、失去了一切活性。
整个腔室,化为了绝对死寂的冰窟。
唯有任天齐和那蜃影消失的裂缝处,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尚未完全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