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甬道倾斜向下,深不见底。
空气骤然变得燥热,一股混杂着硫磺、金属熔炼和某种狂暴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上层冰夷卫通道的肃穆极寒截然不同。四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碑,而是变成了暗红色的、仿佛未曾完全冷却的熔岩岩壁,触手滚烫,表面凝结着扭曲的、玻璃般的釉质,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热风从深处吹来,带着零星的火星和低沉的、仿佛巨大熔炉心脏跳动的轰鸣。
“这鬼地方…比老子当年蹲过的火山牢还烫脚!”鸦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沁出的汗珠,汗珠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他独臂上的伤口被这热风一激,更是火辣辣地疼。
任天齐同样感觉气血翻涌,这里的火毒之气极其浓烈,不断侵蚀着护体灵气。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混沌之气抵御,同时将“霜螭之鳞”握在手中,借助其散发的微弱极寒平衡周身,这才好受一些。丹田内的暗金幼苗似乎对这种极端环境有些不适,微微蜷缩,但依旧传递着向下的渴望。
那冰夷校尉和冰封老兵所指的“核心炉心”,恐怕就在这炙热甬道的尽头。
两人不敢大意,沿着陡峭的坡道小心翼翼下行。岩壁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嵌入壁内的金属管道,大多已经锈蚀破裂,不时有滚烫的蒸汽或暗红色的熔融物质从裂缝中喷射而出,危险异常。地上也开始散落着巨大的、扭曲的金属零件和冷却后的矿渣,仿佛某个巨型工坊的废弃场。
忽然,任天齐脚步一顿,根须感知到侧前方一处破裂的管道口内,传来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火毒之气的狂躁,而是一种温顺的、带着滋养意味的暖意。
他示意鸦公警戒,自己小心靠近。根须探入管道裂缝,很快卷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浑圆、呈暗金色的金属疙瘩,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细密的气孔,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散发着持续而温和的热量,竟能有效驱散周围火毒之气的侵蚀。
“这是…‘炉心炭渣’?”鸦公凑过来,独眼一亮,“好东西!这玩意儿是核心炉心高效燃烧后沉淀下来的精华,杂质少,能量温顺,最适合炼体修士吸收,也能快速补充消耗。妈的,这器冢以前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废弃的炭渣都带着宝贝?”
任天齐感应了一下,这暗金疙瘩内的能量确实精纯温和,对他稳固混沌玄黄境大有裨益,对鸦公恢复伤势更是效果显着。他将其递给鸦公:“你先用。”
鸦公也不客气,接过炭渣,独手握紧,运转功法吸收起来。丝丝缕缕的精纯热能涌入他体内,他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舒坦的神色,独臂上的伤口蠕动,黑气被逼出少许,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痛快!再多来几块,老子这伤说不定能好个七七八八!”
似乎是否极泰来,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他们又在一处坍塌的坩埚状容器残骸下,找到了三四块类似的“炉心炭渣”,甚至还发现了一小潭积蓄在岩凹中的、乳白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生机和淡淡的馨香。
“石髓乳!嘿!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鸦公大喜,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液体分装起来。这石髓乳对修复经脉暗伤有奇效。
这些发现冲淡了些许紧张的气氛,也让他们恢复了不少元气。但任天齐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半分。那些无面者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短暂的安宁,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越往下行,温度越高,空气灼热得几乎要点燃肺叶,岩壁完全变成了暗红色,透明釉质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动。那巨大的心跳般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震得人胸腔发闷。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出口,灼目的红光照亮了甬道。
两人屏息,小心摸到出口边缘,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空间。
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庞大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仿佛由星辰核心熔铸而成的巨大熔炉!熔炉表面布满了无数玄奥的符文和管道接口,许多地方已经破损,不断有狂暴的、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岩浆般从裂口处喷涌而出,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熔炉都在微微震动,散发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这里,就是器冢的“核心炉心”!虽然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处于半失控状态,但其威势依旧令人心神震撼。
熔炉周围,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复杂架构:巨大的齿轮组锈死卡涩、断裂的能量导管如同怪物的触须垂落、悬浮的平台倾覆倒塌…一派末日般的破败景象。
而在最近处,一座相对完好的、巨大的黑石平台悬浮在熔炉边缘,一条锈迹斑斑的金属吊桥连接着他们所在的出口与平台。
平台之上,赫然矗立着三座与上层样式类似、却更加古老巨大的石碑!这三座石碑呈品字形排列,表面铭刻的并非符文,而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图案:一座石碑刻着咆哮的巨兽图腾,一座刻着燃烧的星辰,最后一座则刻着奔腾的大河。
三座石碑散发出的法则力量浩瀚而原始,竟在平台周围形成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力场,勉强抵御着核心炉心散发的狂暴能量侵蚀。
但此刻,这片力场正明灭不定,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三座古老石碑的中央,地面上的纹路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祭坛图案。祭坛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拳头大小的凹槽,形状…与他们手中的“养器铜精”完全一致!
而那冰夷校尉遗念中提到的“重启冰绝壁垒”,莫非关键就在于此?
就在两人被眼前景象所震撼,思索着如何通过那座看起来并不牢靠的吊桥前往平台时——
呜——!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来自洪荒年代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巨大空间!
这号角声并非实质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波动,带着无尽的威严与肃杀!
任天齐和鸦公同时脸色剧变,神魂震荡,几乎站立不稳!
下一瞬,核心炉心侧上方某条巨大的、早已废弃的能量管道口处,阴影如同潮水般翻涌而出!
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身影,缓缓从中浮现。
它高约三丈,通体覆盖着暗沉如血、布满伤痕的骨甲,骨甲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光芒。它的头颅类似龙首,却无目,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扭曲的、仿佛由某种生物脊骨打磨而成的惨白色镰刀,镰刀刃口处空间不断微微塌陷。
它散发出的威压,冰冷、死寂、却又带着熔炉般的狂暴,远超之前所有的无面者和畸变傀,甚至比那头“清道夫”似乎更多了一丝冰冷的“意志”!
巡狩者!
那无面者溃散前呼唤的“巡狩者”,来了!
它那无目的面部漩涡,缓缓“扫”过巨大空间,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出口处试图隐藏身形的任天齐和鸦公身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将两人牢牢锁定!
没有任何停顿,那巡狩者巨大的骨翼猛地一振,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啸,庞大的身影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死亡流光,手中的惨白巨镰撕裂灼热的空气,带着收割生命的绝对寒意,直扑而来!
速度快到极致!
“操!”鸦公瞳孔骤缩,绝望的怒吼声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独臂残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芒,就要拼命。
任天齐也是头皮发麻,混沌玄黄境疯狂运转,根须交织身前,霜螭之鳞寒意催动到极致!
但他们都清楚,面对这恐怖的“巡狩者”,所有的挣扎可能都是徒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两人身后,那三条向下倾斜的甬道深处,忽然同时亮起温和而坚定的光芒!
三条身影,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任天齐和鸦公与那巡狩者之间!
左边一人,手持一柄断刀,刀身燃烧着不灭的黑色火焰,气息狂霸暴烈——是之前那个在碑林外围,一刀劈碎畸变傀的独臂战傀!
中间一人,周身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星沙般的金属颗粒,组成玄奥的阵法,气息缥缈深邃——是那个能操控金属、布下防御阵法的古怪傀影!
右边一人,身形模糊,仿佛由水流构成,手中提着一盏锈蚀的青铜灯盏,灯焰微弱却顽强不息,散发出宁静守护之意——是那个提醒他们“快走”的温和傀影!
它们…竟然一路跟了下来!
此刻,它们背对着任天齐和鸦公,直面那恐怖扑来的巡狩者,没有丝毫退缩。
那独臂战傀率先发出一声沙哑的、不似人声的战吼,燃烧的断刀劈出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火线!
那阵法傀影双手一推,周身星沙般的金属颗粒瞬间组成一座巨大的、旋转的盾阵,挡在最前!
那提灯傀影则将手中灯盏高高举起,微弱的灯焰骤然膨胀,化作一道温暖的光幕,笼罩向任天齐和鸦公!
它们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传入任天齐脑海,带着急切与决然:
“…走…”
“…过桥…去石碑…”
“…薪火…必须传承…”
“…我们…断后!”
下一刻,巡狩者恐怖的巨镰已然斩落!
黑色火线崩碎!金属盾阵哀鸣炸裂!温暖光幕剧烈扭曲!
三道傀影的身影如同被巨山撞击,瞬间变得虚幻透明,却依旧死死抵在原地,用残存的力量,为身后两人争取着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
任天齐心脏猛地一抽。
鸦公的怒骂声哽在喉咙里。
没有时间犹豫!
任天齐一把拉住鸦公,混沌之气爆发,转身冲向那座锈迹斑斑的金属吊桥!
身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能量撕裂的尖啸、以及那三道傀影最终消散前,传来的、微弱却带着一丝解脱的余音…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