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鱼肚白刚漫过济州城的城楼,后山的松林就裹着晨露动了。秦锋踩着沾湿的草叶往山道深处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别在腰间的寒铁刀,刀鞘上还沾着昨夜打磨时的铁屑——这是铁匠铺连夜赶制的第三批刀,刀身在微光里泛着冷硬的青灰,像藏在松枝后的寒星。
“将军,稻草人都立好了!”身后传来士兵的喊声,带着几分兴奋。秦锋回头,看见山道两侧的斜坡上,密密麻麻立着裹着军服的稻草人,头顶插着褪色的军旗,风一吹,布料哗啦作响,远远望去,竟真像伏着两队严阵以待的士兵。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麻绳,用力拽了拽固定稻草人的木桩,确认扎得紧实,才直起身:“把火箭筒架在松树上,瞄准山道中间的油布,等辽人走进来,先放箭,再扯机关。”
说话间,远处传来几声鸟鸣,短促而有节奏——是放哨的士兵发来的信号,辽人快到了。秦锋立刻挥手,让士兵们钻进旁边的山洞,只留两个斥候趴在松枝上观察。他自己则贴着岩壁蹲下,指尖扣住藏在草丛里的麻绳,那麻绳一头连着山顶的巨石,另一头绑着浸了火油的干草,只要他一扯,就能把山道变成火海。
马蹄声从松林外传来,越来越近,杂着辽人粗声的交谈。秦锋屏住呼吸,透过草叶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为首的辽将穿着黑色的皮甲,手里握着长刀,正警惕地盯着两侧的稻草人。“将军,会不会有伏兵?”身边的辽兵小声问,声音里带着怯意。那辽将冷笑一声,挥刀砍向旁边的稻草人,刀刃划过布料,露出里面的干草:“不过是些吓唬人的玩意儿,继续走!”
辽人的队伍渐渐走进山道,马蹄踩在铺着油布的地面上,发出闷响。秦锋盯着最后一个辽兵的靴子,等那靴子完全踏上油布,他猛地扯动麻绳。山顶传来“轰隆”一声响,巨石顺着斜坡滚下来,砸在山道入口,瞬间堵住了辽人的退路。与此同时,松树上的火箭筒齐发,带着火星的箭簇射向油布,火“腾”地窜起来,顺着油布蔓延,很快就把山道裹在火海里。
“有伏兵!撤退!”辽将的喊声被火苗的噼啪声盖过。辽兵们慌了神,有的想往回跑,却被巨石挡住,有的想往斜坡上爬,却被山洞里冲出来的士兵砍倒。秦锋握着寒铁刀,朝着最近的辽兵劈过去,刀刃轻易砍透对方的皮甲,血溅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响。“杀!”士兵们的喊声震得松枝发抖,寒铁刀在火光里闪着光,每一次落下,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就在山道激战正酣时,暗河下游的水道里,沈砚正盯着水面上的涟漪。他的绷带又渗了血,这次是深褐色,粘在衣服上,扯动时疼得他皱眉。昨夜审完辽人的俘虏,他就带着亲兵往下游赶——俘虏招供,耶律烈还派了一队人,想从下游的水道绕进济州城,趁乱打开城门。
“副将,水下的网都布好了。”亲兵蹲在他身边,小声说。沈砚点点头,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了往水下照。只见水面下,一张浸了火油的麻绳网铺在石缝间,网眼缠着生石灰包,只要有人碰网,生石灰包就会裂开,遇水发热,点燃麻绳。“再往上游撒些火油,等他们进来,就把火油往水里泼。”他把火折子塞回怀里,指尖又摸到了刀鞘上陈三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去年守云州时,陈三就是在这样的水道里,为了掩护他,被辽人砍中了后背。
忽然,远处传来水响,是有人在划水。沈砚立刻按住亲兵的头,两人贴着岩壁蹲下。水面上的涟漪越来越近,很快,就看见几个辽人的脑袋露出来,手里拿着短刀,正警惕地往四周看。“动作轻点,别惊动了里面的人。”为首的辽人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紧张。
沈砚等他们靠近,突然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扔向水面。火折子落在火油上,火瞬间窜起来,顺着水面蔓延。辽人们慌了,想往回游,却被水下的网缠住。“是陷阱!”辽人的喊声刚落,沈砚就带着亲兵冲出去,短刀刺向水里的辽人。生石灰遇水发出“滋滋”的响,热气裹着白雾,把水道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沈砚捂着伤口,靠在岩壁上喘气,看见一个辽人想从网眼里钻出去,他捡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正砸在那人的太阳穴上,人瞬间沉进水里,再也没浮上来。
此时的济州城街道上,却热闹得很。小石头抱着一捆弓箭,往山道的方向跑,小短腿跑得飞快,怀里的弓箭撞在身上,发出哒哒的响。他身后跟着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手里拿着石头,有的拿着木棍,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昨天许知远说,士兵叔叔们在山道打仗,他们可以帮忙递弓箭、扔石头,只要能杀辽人,就是好孩子。
“小石头,等等俺!”身后的小胖墩喊道,手里的石头差点掉在地上。小石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快点,要是去晚了,士兵叔叔们就打完了!”说着,又往前跑。转过街角,就看见张婶和几个妇人,正抬着装满水的木桶往医帐去,木桶上的水珠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湿痕。“张婶!”小石头挥挥手,“俺们去给士兵叔叔递弓箭!”张婶笑着点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馒头,塞给他:“拿着,饿了就吃,别乱跑!”
小石头接过馒头,塞进怀里,又继续往山道跑。远远地,就听见山道上传来士兵们的喊声和火苗的噼啪声。他加快脚步,跑到山道入口,看见秦锋正握着长刀砍辽人,寒铁刀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滴。“将军!”小石头大喊一声,举起怀里的弓箭。秦锋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小子,来得正好!”说着,接过他手里的弓箭,又把一把短刀递给了他,“拿着,要是有辽人跑过来,就用这个扎他!”
小石头握紧短刀,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蹲在旁边的草丛里,看见一个辽人从山道里跑出来,身上还着着火,他立刻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那人的腿。辽人疼得叫了一声,踉跄了一下,正好被赶过来的士兵砍倒。“俺砸中了!”小石头高兴地喊起来,又捡起一块石头,盯着山道入口。
医帐里,许知远正帮着大夫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她的手上沾着血,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却顾不上擦。一个士兵的胳膊被辽人的刀砍伤了,伤口很深,鲜血不停地往外渗。许知远拿着绷带,小心翼翼地缠在他的胳膊上,动作轻柔却有力:“忍一忍,很快就好。”士兵点点头,咬着牙,却没哼一声。
“许姑娘,又有伤员送来了!”外面传来妇人的喊声。许知远立刻站起身,跟着大夫往外走。只见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受伤的亲兵,亲兵的胸口插着一支箭,脸色苍白得像纸。“快,把他放在床上!”大夫喊道。许知远赶紧上前,帮着把亲兵抬到床上,又去拿止血的草药。她看着亲兵痛苦的表情,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泪水,帮着大夫处理伤口——她知道,现在不能哭,士兵们还在等着他们的帮助。
城主府里,符琳正盯着桌上的地图。李承渊刚从山道回来,脸上沾着灰,衣服上还有火烤的痕迹:“太后,秦将军那边打得很顺利,辽人的先头部队已经被消灭了,剩下的也被困在山道里,插翅难飞。”符琳点点头,指尖在地图上的后山位置划了一下:“沈砚那边呢?有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亲兵的声音:“太后,沈副将派人来报,暗河下游的辽人已经被打退了,还抓了五个活口!”符琳的眼睛亮了,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的山道上,火光还在燃烧,像一条红色的龙。她想起昨夜周猛送来的密信,想起苏文清清查暗线时的果断,想起秦锋布防时的严谨,想起小石头抱着弓箭跑向山道的身影——原来,这场仗,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打。
“让苏文清去审那五个俘虏,一定要问出耶律烈的主力部队在哪里。”符琳转过身,对李承渊说,声音里带着坚定,“再让周猛带人防着城门,别让漏网的辽人进来。”李承渊点点头,刚要走,又被符琳叫住:“告诉秦锋,注意安全,别让士兵们受伤太多。”
李承渊应了声,转身往外走。符琳又走到窗边,望着济州城的街道。街上的百姓还在忙碌,有的在给士兵送水,有的在帮忙搬运物资,有的在医帐外等着帮忙。孩子们的笑声和士兵们的喊声混在一起,竟一点也不杂乱,反而像一首激昂的歌。她想起三日前,自己还在担心能不能守住济州城,现在却突然明白了——只要人心齐,再强大的敌人,也能打败。
傍晚的时候,山道的火终于灭了。秦锋带着士兵们清理战场,地上到处都是辽人的尸体和断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小石头蹲在旁边,帮着士兵们捡地上的弓箭,每捡到一支完好的,就高兴地举起来:“将军,你看,这支还能用!”秦锋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好,留着,下次打仗还能用。”
沈砚也从暗河回来了,他的伤口又被包扎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却精神了不少。他走到秦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将军,打得不错啊。”秦锋笑了笑,回拍了他一下:“彼此彼此,你那边也很顺利。”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轻松——最艰难的一仗,他们打赢了。
苏文清也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供词,递给符琳:“太后,俘虏招了,耶律烈的主力部队在城外的黑松林里,大概有五千人,明天一早会来攻城。”符琳接过供词,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望着身边的众人:“既然他们要来,咱们就接着。秦锋,你明天带士兵守城门;沈砚,你带一队人绕到黑松林后面,偷袭他们的粮草;苏文清,你带着百姓们在城里做好准备,要是辽人攻进来,就和他们巷战;李承渊,你负责传递消息,确保各队之间能及时沟通。”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响亮得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响。
夜幕降临,济州城的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百姓们都回家休息了,士兵们则在城墙上巡逻,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着,像一颗颗温暖的星。小石头躺在家里的床上,手里还握着秦锋给他的短刀,心里想着明天要怎么帮士兵叔叔们打仗。许知远在医帐里整理草药,把止血的、消炎的分好类,方便明天使用。秦锋和沈砚在城墙上巡视,讨论着明天的战术。符琳则在城主府里,看着桌上的地图,指尖在黑松林的位置轻轻划着——明天,就是决战的时候了。
天边的星星越来越亮,济州城在夜色里安静地呼吸着。每个人都知道,明天会有一场恶战,会有流血,会有牺牲,但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城里的炊烟,是孩子们的笑脸,是每个人心中的家国。
夜风从城外吹进来,带着松树林的气息。城墙上的火把晃了晃,映着士兵们坚毅的脸。符琳站在城楼,望着远方的黑松林,心里默念着:耶律烈,明天,咱们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