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帐内寻儿问国事 母子初隙起争端
营帐的门帘被风吹得轻晃,符太后刚一踏入,就见柴宗训正趴在案几上,小手指着攻城图纸上的“汴梁西门”,跟身旁的内侍低声说着什么。案几上散落着几支狼毫笔,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讨论完军务。
听到脚步声,柴宗训猛地抬头,看到符太后时,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迅速被慌乱取代。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小步跑到符太后面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不知母后今日到来,儿臣未能远迎,还请母后恕罪。”
符太后看着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心里的怒气稍稍压下了几分,却依旧没给好脸色。她走到案几旁,目光扫过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我问你,我从洛阳出发前,曾让人传信给你,说要过来看看,你为何没让人在寨门接应?反而让我在城外被兵士拦了半个时辰?”
柴宗训的头垂得更低了,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母后,儿臣……儿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您今日会到,本想亲自去接应,可临时接到斥候禀报,说后蜀的兵马已经到了兴元府,儿臣忙着跟郭将军商量对策,就……就忘了让人去寨门等候。至于拦路的兵士,儿臣已经让人去查了,定是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母后,儿臣一定严惩他们!”
“严惩?”符太后冷笑一声,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那是柴宗训拟定的“赵氏姐妹安置计划”,上面赫然写着“册封赵玉娥为皇后,居中宫”。她将纸扔在柴宗训面前,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先说说,这是什么?你一个八岁的太子,竟敢私自拟定册封皇后的旨意,还想册封赵匡胤的亲眷为后周皇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还有后周的祖宗吗?”
柴宗训看着地上的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这件事终究还是被母后知道了。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母后,儿臣这么做,是为了后周的江山!赵匡胤是我们的主要敌人,玉娥姐姐姐妹在我们手中,若是能善待她们,既能动摇宋军军心,又能让部分宋军将领看到我们的诚意。册封玉娥姐姐为皇后,既能稳住她的心,又能彰显后周的容人之量,这有什么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柴宗训,“赵玉娥是赵匡胤的人,她的家族现在还在跟后周打仗!你册封她为皇后,让后周的旧臣怎么看?让天下百姓怎么看?他们会说你昏庸无能,说你被敌人迷惑,说后周的江山要亡在你手里!你以为赵匡胤会因为两个亲眷就动摇?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对这姐妹俩的纵容,趁机探听我们的军情,迟早会反过来给我们致命一击!”
“不是的!”柴宗训大声反驳,眼里泛起了泪光,“玉娥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跟我说过,她厌倦了打仗,希望天下太平。她还说过,赵匡胤的有些做法她也不认同。只要我们真心待她,她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母后,您就相信儿臣一次,好不好?”
“相信你?”符太后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疼,“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让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联合三国出兵,你没跟我商量;攻打汴梁西门,你没跟我商量;现在还要册封赵匡胤的亲眷为皇后,你还是没跟我商量!柴宗训,你别忘了,你是后周的太子,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孩!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后周的生死存亡,你怎么能这么鲁莽?”
柴宗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咬着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儿臣没有鲁莽!联合三国出兵,是为了让赵匡胤腹背受敌;攻打西门,是因为西门的宋军有内应;册封玉娥姐姐,是为了分化宋军。儿臣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后周,为了能早日打败赵匡胤,恢复后周的江山!母后,您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儿臣呢?”
“理解你?”符太后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些,语气也软了下来,“宗训,母后不是不理解你,是担心你。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不知道战事的残酷。赵匡胤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怎么可能因为两个亲眷就放弃一统天下的念头?就算赵玉娥真的对你有好感,在家族和天下面前,她最终还是会站在赵匡胤那边。你把皇后之位给她,无疑是把刀柄递给了敌人,迟早会酿成大祸。”
她走到柴宗训面前,蹲下身,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宗训,母后知道你想证明自己,想做一个好皇帝。可做皇帝,不能只靠意气用事,要学会权衡利弊,要学会识人辨心。皇后之位事关国本,绝不能轻易许人,更不能许给赵匡胤的亲眷。听母后的话,把这个念头打消,好不好?”
柴宗训却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符太后的手。他看着符太后,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母后,儿臣不能答应您。儿臣已经答应过玉娥姐姐,要护她和燕儿周全,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儿臣是太子,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而且,儿臣相信自己的判断,玉娥姐姐不会背叛儿臣,更不会背叛后周。”
“你……”符太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好,好一个‘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你眼里只有你的玉娥姐姐,只有你的承诺,却没有后周的江山,没有天下的百姓!柴宗训,你要是执意要册封赵玉娥为皇后,就别怪母后不认你这个儿子!”
柴宗训看着符太后愤怒的模样,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却依旧没有松口:“母后,儿臣知道您是为了儿臣好,可儿臣真的不能失信于人。您要是不同意,儿臣可以等,等打败了赵匡胤,等后周的江山稳定了,再跟您商量册封的事。可儿臣不能现在就收回承诺,那样会让玉娥姐姐伤心,也会让那些对后周有好感的宋军将领寒心。”
符太后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彻底凉了。她知道,再跟他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她站起身,走到案几前,拿起那枚和田玉母扣,放在柴宗训面前:“这枚母扣,是你父皇生前给我的,说要让我们母子同心,共守后周。可现在,你眼里只有你的承诺,只有赵匡胤的亲眷,哪里还有什么‘母子同心’?这母扣,你留着吧,就当是母后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后周的江山。”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走到营帐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声音冰冷:“郭崇!”
守在帐外的郭崇连忙走进来,躬身道:“太后,末将在。”
“从今日起,太子的所有旨意,都要先经过我的同意,才能下发。”符太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派人看好赵氏姐妹,不许她们再跟太子见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让她们离开偏帐半步!”
“是!”郭崇连忙应道,偷偷看了一眼柴宗训,见他脸色苍白,眼圈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符太后说完,再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营帐。青芜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柴宗训一眼,眼里满是同情。
营帐内,只剩下柴宗训一个人。他看着地上的和田玉母扣,又看了看案几上的册封计划,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母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可他真的不能失信于玉娥姐姐,不能放弃自己的计划。
“母后,儿臣知道您是为了后周好,可儿臣也有自己的坚持。”柴宗训轻声呢喃,小手紧紧攥住了和田玉母扣,“等儿臣成功了,您就会明白,儿臣的决定是对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内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躬身道:“陛下,郭将军派人来说,太后已经去了偏帐,看样子,是要去见赵氏姑娘。”
“什么?”柴宗训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慌,“快,快带我去偏帐!我不能让母后伤害玉娥姐姐!”
说着,他不顾内侍的阻拦,快步冲出了营帐,朝着偏帐的方向跑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好玉娥姐姐和燕儿,绝不能让母后伤害她们。
偏帐内,赵玉娥正坐在草席上,教赵玉燕折纸鸢。听到帐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起身,刚走到帐门口,就见符太后带着青芜和几个女兵走了进来。
符太后看着赵玉娥,眼神里满是冰冷和审视。她上下打量了赵玉娥一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容貌清秀,眉宇间带着几分柔弱,心里的火气更盛——就是这个女人,让她的儿子不顾后周江山,不顾母子情谊。
“你就是赵玉娥?”符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赵匡胤的亲眷?”
赵玉娥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臣妾赵玉娥,见过太后。不知太后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请太后恕罪。”
“恕罪?”符太后冷笑一声,走到案几前坐下,拿起一杯茶,却没有喝,而是直接泼在了地上,“你一个赵匡胤的人,竟敢魅惑太子,让他为了你,不顾后周江山,不顾母子情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恕罪?”
赵玉娥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太后,臣妾没有魅惑太子,臣妾只是……只是跟太子殿下聊得来,从未想过要干涉后周的国事。册封皇后的事,也是太子殿下一厢情愿,臣妾从未主动提及,还请太后明察。”
“明察?”符太后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若不是你在太子面前吹枕边风,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要册封你为皇后?赵玉娥,我劝你识相点,主动离开太子,回赵匡胤身边去,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跪在地上的赵玉燕吓得哭了起来,紧紧抓着赵玉娥的衣袖:“姐,我不要离开殿下,我不要回去!”
赵玉娥轻轻拍了拍赵玉燕的手,抬头看向符太后,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太后,臣妾知道,您是担心太子殿下,担心后周的江山。可臣妾对太子殿下,只有感激和敬重,从未有过半点魅惑之心。册封皇后的事,臣妾确实不知情,也从未想过要当什么皇后。若是太后觉得臣妾留在太子身边,会影响太子殿下,臣妾愿意离开,绝不让太后和太子殿下为难。”
“姐姐!”赵玉燕哭得更凶了,“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殿下怎么办?”
赵玉娥看着赵玉燕,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狠了狠心,道:“燕儿,听话,姐姐走了,殿下会照顾你的。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姐姐再来看你。”
符太后看着她故作柔弱的模样,心里的火气稍稍消了些,却依旧没有松口:“你愿意离开最好。青芜,派人把她们姐妹俩送走,告诉赵匡胤,若是他识相,就早日投降,否则,休怪我后周大军踏平他的地盘!”
“是!”青芜连忙应道,就要上前搀扶赵玉娥姐妹。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柴宗训快步冲了进来,一把将赵玉娥护在身后,对着符太后大声喊道:“母后,您不能让玉娥姐姐走!是儿臣要册封她为皇后,是儿臣要留下她,跟她没关系!您要怪,就怪儿臣,不要为难她和燕儿!”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护着赵玉娥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彻底爆发了。她指着柴宗训,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柴宗训,你真是无可救药!为了赵匡胤的亲眷,你竟然敢跟我这样说话!好,好得很!你要是执意要留下她,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她对着帐外喊道:“来人!把太子给我拉下去,关在主营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来!”
帐外的士兵连忙走进来,就要上前拉柴宗训。柴宗训却死死护着赵玉娥,不让他们靠近:“你们谁敢过来!我是后周太子,谁敢动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符太后看着他们,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是后周太后,太子以下犯上,我有权处置他!快,把他拉下去!”
士兵们不敢再犹豫,连忙上前,强行将柴宗训拉了起来,就要往外走。柴宗训挣扎着,对着赵玉娥大喊:“玉娥姐姐,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的!我绝不会让你走!”
赵玉娥看着柴宗训被拉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被拉走,心里又气又疼,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情绪,对青芜道:“把她们姐妹俩带下去,看好她们,不许任何人跟她们接触。”
“是!”青芜连忙应道,带着赵玉娥姐妹,跟着士兵们走出了偏帐。
帐内,只剩下符太后一个人。她看着空荡荡的营帐,又看了看地上的纸鸢,心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她知道,今天这件事,让她和儿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可她真的不能让儿子一错再错,不能让后周的江山,毁在赵匡胤的亲眷手里。
“宗训,母后知道你恨我,可母后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后周好。”符太后轻声呢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母后今天的决定,是对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郭崇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躬身道:“太后,太子被关在主营帐里,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喊着要见赵氏姑娘。另外,后蜀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的大军已经到了兴元府,随时可以配合我们,攻打宋军的后方。”
符太后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道:“知道了。太子那边,你派人看好他,不许他跟任何人接触。后蜀的事,你跟其他将领商量一下,拟定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明日一早,给我过目。”
“是!”郭崇连忙应道,转身走出了营帐。
符太后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张攻城图纸,目光落在“兴元府”的位置。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后周的江山还需要她来守护,联军的战事还需要她来主持。她必须尽快稳定局面,打败赵匡胤,才能让后周的江山长治久安,才能让她的儿子明白,她的决定是对的。
夜色渐渐降临,营寨里亮起了灯火。符太后坐在案几前,看着郭崇送来的作战计划,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可她绝不会放弃,绝不会让后周的江山,毁在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