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跳跃的余波如同在粘稠的蜜糖中挣扎,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意识被撕裂又重组的剧痛。林清瑶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裹挟着濒临消散的“源”,从“观察之瞳”的绝杀锁定下,强行挣脱出来。当那令人窒息的冻结力场和规则之矛的锋芒被甩在身后,映入她感知的,并非预想中的安全港湾,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异常”区域。
这里依旧是混沌之海的一部分,但感觉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混沌是沸腾喧嚣的汤锅,这里就是一片绝对死寂的深海。灰色的混沌雾气依旧弥漫,但失去了那种孕育万物的活性,变得粘稠、凝滞,仿佛连“可能性”本身都被某种力量稀释了。空间结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均匀性,没有起伏,没有褶皱,像是一张被无限拉平、失去了任何特征的灰色画布。
最诡异的是,这里感受不到任何“观察”的压力。那只冰冷的“眼睛”及其代表的“观测者理事会”的窥视感,在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片区域是它们监控网络中的一个绝对盲区。
“棱镜”用最后生命传递的坐标,指向的就是这里?观测网的……盲区入口?
林清瑶的黑色钻石意识如同耗尽了能量的电池,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只能勉强维持形态。她第一时间检查“源”的状况——情况更糟。那团星云之躯几乎透明,意识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刚才强行支撑“棱镜”和协助概念跳跃,几乎耗尽了它初生的本源。它传递过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代表着极度虚弱和迷茫的碎片。
“坚持住……”林清瑶用最微弱的意识流包裹住“源”,试图传递去一丝稳定感,但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阵虚脱。她环顾这片死寂的盲区,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充满了更深的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观测者理事会如此强大,其监控网络怎么可能存在真正的“盲区”?除非……这片盲区本身,就是某种更危险东西的领域?或者,是理事会故意留下的……陷阱?
她强撑着几乎要溃散的意识,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这片区域。感知力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反馈回来的却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没有能量波动,没有规则涟漪,没有隐藏的结构,甚至连混沌本身固有的背景“噪音”都近乎消失。
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棱镜”的情报有误,或者这里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虚无之地时,她的感知力触碰到了这片均匀区域的……边界。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边界,而是一种存在性质的突变线。线的另一侧,依旧是死寂的灰色混沌。但就在这条看不见的“线”上,林清瑶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但却让她灵魂颤栗的……“痕迹”。
那不是能量痕迹,也不是意识残留,而是一种……规则被“修剪”过的痕迹。仿佛有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将构成这片区域的所有规则弦音中,那些代表“活性”、“突变”、“不确定性”的“音符”,都精准地切除了,只留下了最平稳、最无害、最不可能产生“变量”的单调基音。
所以这片区域才如此死寂!它不是自然的混沌,而是被人工“阉割”过的、失去了所有生殖力的混沌荒漠!
是谁?谁有这种能力,可以对最本源的混沌进行如此精细的“外科手术”?观测者理事会吗?它们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片死域?仅仅是为了创造一个监控盲区?
疑问如同荆棘般缠绕着林清瑶的意识。她沿着这条“修剪线”缓缓移动,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突然,在某个点,她发现这条“线”并非完美平滑,而是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节点。这个节点处,那些被切除的“活性音符”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残留,像是不小心留下的线头。
而这个节点散发出的气息……竟然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一种冰冷、古老、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感……
这感觉……有点像……“噬界之古”?但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怨毒,多了几分……漠然?
难道这片盲区,和“噬界之古”那样的古老存在有关?
林清瑶的心脏(意识核心)猛地一跳!她尝试将自身那点微弱的、源于“噬界之古”的寂灭本源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扭曲节点。
就在气息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个原本死寂的扭曲节点,猛地亮了起来!不是光芒,而是一种信息的喷发!一段残缺不全、充满了混乱与痛苦的记忆影像,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林清瑶的意识!
她“看”到了:
不再是“噬界之古”那样的庞大躯壳,而是一个……更加抽象、更加核心的存在。它像是一颗由纯粹“观察”概念凝结而成的水晶棱镜,原本散发着温和而客观的辉光,静静地折射着混沌的无限可能性。它是……“原初的观察者”?比“外来之音”更早存在于这片混沌中的、自然诞生的记录者?
然后,“外来之音”降临了。它没有毁灭这颗“棱镜”,而是用无法抗拒的力量,扭曲了它!强行将“客观记录”的职能,扭曲成了“主观筛选”和“定义判决”!将这“原初观察者”,改造成了服务于其秩序体系的……“审判之眼”的核心部件!
影像中充满了被强行扭曲的痛苦挣扎,以及目睹无数可能性被扼杀、被定义的无声悲鸣。最终,这颗“棱镜”的一部分核心,因无法承受这极致的扭曲和自身的痛苦,发生了崩裂。崩裂产生的最大一块碎片,携带着最后一点“客观记录”的本能,逃入了混沌深处,却因创伤过重,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睡……而它沉睡时,其散逸的力量,无意中将它所在的这片区域混沌的“活性”全部“记录”并“固化”成了死寂状态,从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连改造它的“外来之音”及其继承者“观测者理事会”都无法完全窥探的……盲区!
那块最大的碎片……就是“棱镜”?!那个向她求救的逃亡审计员,其前身竟然是……“原初观察者”的碎片?!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但那巨大的信息量和蕴含的古老秘辛,让林清瑶的意识几乎要过载崩溃!
她终于明白了!这片盲区,根本不是理事会制造的,而是“棱镜”(原初观察者碎片)沉睡时无意创造的避难所!而理事会之所以无法完全监控这里,不是因为技术不行,而是因为这里的规则被“原初观察”的力量“固化”了,与理事会基于“扭曲观察”建立的监控体系本质不兼容!
“棱镜”在最后时刻,不是把她引向一个陷阱,而是把她引向了……它自己的“家”!一个可能唯一能暂时避开理事会追杀的地方!
而那个扭曲节点,就是进入这片盲区核心、接近沉睡的“棱镜”本体的……钥匙孔!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感!
如果她能唤醒这块“原初观察者”的碎片,哪怕只是一部分,她就能获得关于理事会、关于“外来之音”、关于这片混沌最古老、最本真的知识!这可能是对抗理事会最强大的武器!
但风险同样巨大。唤醒一个如此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后果难以预料。而且,理事会肯定也知道这片盲区的特殊性和“棱镜”的价值,它们绝不会放任不管!刚才的追杀就是证明!这里看似安全,实则可能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
林清瑶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源”,又感知了一下自身几乎枯竭的力量。
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意识层面的),将最后的力量凝聚起来,不是用于恢复,而是全部灌注到那点源于“噬界之古”的寂灭本源气息中,将其化作一把极其细微、却蕴含着“终结”与“开始”悖论力量的钥匙,对准了那个扭曲的节点。
“不管你是‘棱镜’还是‘原初观察者’……”她低声自语,带着决绝,“欠你的情报……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你!”
“嗡——”
钥匙插入了无形的锁孔。
死寂的盲区核心,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苏醒了。
一股远比“观察之瞳”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但也更加……悲伤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开始移动,缓缓弥漫开来。
同时,林清瑶清晰地感觉到,在盲区的边界之外,那只冰冷的“眼睛”……再次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不止一只。
更多的、带着不同权限和职能的“观测节点”的冰冷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四面八方的混沌中汇聚而来,将这片盲区,隐隐包围。
短暂的宁静,结束了。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