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深秋,寒意渐浓。“方舟计划”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整个汉部落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全力应对着东方亳邦的威胁与远方“天劫”的阴影。然而,命运的试炼似乎从不单独降临。就在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一骑带着滚滚烟尘和刺耳的呼哨声,如同失控的箭矢般冲破了龙城西面的防线,直抵城门之下。
来者并非亳邦的使者,也非寻常商旅。他浑身浴血,皮袍破碎,脸上带着冻疮和疲惫至极的狰狞,胯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几乎瘫软在地。他手中高举着一面残破的狼头旗帜,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着:“天狼!天狼部!求见汉王!急报!急报——!”
守卫的西境士兵认出了那旗帜和对方身上独特的天狼部落纹饰,不敢怠慢,立刻将其连人带马抬入城中,并飞速上报。
消息很快传到正在与岩灵、绘商议“方舟计划”具体实施的阳歌耳中。阳歌眉头紧锁,天狼部落此时派来如此狼狈的使者,绝非吉兆。他立刻下令在偏殿接见。
使者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进入殿内的。他身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草屑的气味,一见到阳歌,便挣脱搀扶,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伟大的汉王!求您!救救天狼部吧!”
“起来说话。何事如此惊慌?”阳歌沉声问道,示意侍从递上温水。
那天狼使者猛灌了几口水,喘着粗气道:“是北面!北面的雪原和荒山里头,冒出来了一群可怕的魔鬼!他们自称‘鬼方’!人太多了,像蝗虫一样,骑着比我们更高大的马,用的骨箭能射穿皮袄!他们联合了十几个被我们打散的小部落,组成了一支大军,正在南下!”
他的话语因恐惧和激动而有些混乱,但核心意思却清晰得令人心惊。
“他们…他们见人就杀,抢光所有的牛羊,烧掉帐篷,连孩子和老人都不放过!我们的草场被他们占了,好几个小氏族被他们杀绝了!兀术可汗亲自带兵迎战,在野狼原血战了一场,我们…我们败了!折了上千勇士,可汗也受了伤,只好带着部众一路向南退却…那群魔鬼还在后面追着!”
使者抬起血红的眼睛,充满了绝望与恳求:“汉王!当年我们歃血为盟,约定共抗强敌!如今我天狼部遭此大难,求汉王履行盟约,伸出援手!我们需要武器,需要锋利的刀剑,需要能射穿重皮的箭矢!只有你们的‘金精’武器,才能对付那些鬼方的豺狼!”
殿内一片寂静。岩灵面色凝重,绘也放下了手中的卷册。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一个比天狼部落更强大、更凶残的游牧联盟正在南侵,而天狼部落这面汉部落西北方的屏障,已然出现了裂痕,甚至可能随时崩塌!
压力瞬间倍增。东有亳邦虎视眈眈,内有“天劫”倒计时,现在西北方又出现了新的、更未知的强敌!汉部落难道要陷入三面受敌的绝境?
岩灵率先开口,语气谨慎:“使者,非是吾等不愿相助。盟约之事,汉部从未忘记。然则,我部如今亦面临亳邦大军压境,东部防线每日消耗巨万。‘金精’武器打造极其艰难,产量有限,我军自用尚且不足,如何能大量援助?”他点出了最现实的困难——资源。
绘也补充道:“且鬼方之势,究竟如何?其部众具体多少?战力几何?除骑射之外,可有其他手段?情报不明,贸然援助,恐非良策。”他担忧的是未知的风险。
那天狼使者闻言,脸上希望之色褪去,急道:“汉王!各位大人!鬼方之众,绝非寻常流寇!其势如烈火,若我天狼部被其吞并或驱散,下一个直面他们兵锋的,就是汉国的西境!届时,汉国难道要以一己之力,同时应对亳邦和鬼方吗?”
这话击中了要害。维持天狼部落的存在,使其作为汉部落与更北方蛮族之间的缓冲地带,符合汉部落的战略利益。任由天狼部落被灭,汉部落将失去重要的战略纵深和盟友,西境将永无宁日。
阳歌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背上敲击着,权衡着利弊。援助是必须的,但不能被拖入无底洞,更不能暴露自身的底牌和虚弱。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天狼使者:“盟约,汉部落铭记于心。天狼部之难,我部不会坐视。”
使者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阳歌话锋一转:“然,岩灵司马所言甚是。我部亦有强敌环伺,‘金精’武器乃国之重器,产量有限,无法大量供给。”
使者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阳歌继续道,“我可即刻调拨一批铁制兵刃与箭簇予你。此虽非‘金精’,然其锋利坚韧,亦远胜青铜与骨石。足以助天狼勇士提升战力,抵御鬼方。”
铁器?使者愣了一下。他知道汉部落有更好的钢(金精),铁器虽也不错,但并非其最渴望的。然而,这已是眼下能得到的最大援助。
“此外,”阳歌站起身,走到使者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告诉兀术可汗,务必依托熟悉之地形,节节抗击,消耗鬼方锐气,不可再与之正面硬撼,徒耗实力。汉部会在西境加强戒备,必要时,可提供一定的粮草支援。”
最后,他抛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也是为未来铺垫:“若…若事真的不可为,天狼部可放弃草场,向南迁移。我汉部落,愿依据盟约,划出部分水草丰美之地,接纳尔等部众,共御外侮!”
提供次一级的铁器而非钢器,既履行了盟约,增强了盟友,又避免了核心技术外泄和过度消耗。要求天狼部落采取游击战术,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其机动性,拖延和消耗鬼方。而最后的承诺,则给了天狼部落一条退路,也确保了这支力量最终能为己所用,而非倒向敌人或变成流寇危害自身。
这是当前形势下,最精明、也最负责任的选择。
天狼使者听懂了阳歌话语中的深意。虽然未能得到最渴望的“金精”,但铁器、粮草支援以及最后的退路承诺,已是雪中送炭。他再次俯身,重重叩首:“多谢汉王!天狼部,永记此恩!我即刻返回,将汉王之意禀报可汗!”
使者被带下去休息并领取第一批援助物资。殿内,阳歌、岩灵、绘三人面色依旧凝重。
“鬼方…又是一个变数。”岩灵沉声道。
“北方的威胁,恐怕不比东方小,而且更不可预测。”绘补充。
阳歌望向殿外阴沉的天空,缓缓道:“多事之秋啊。通知西境,增派侦察斥候,深入草原,我要知道关于‘鬼方’的一切!同时,援助天狼部落的铁器,从库存和替换下来的旧装备中调拨,不得影响东部防线和‘方舟计划’的用量。”
新的风暴,已然在北方的荒原上酝酿。汉部落的视野,不得不从东方和未来,分出一部分,投向那片苍凉而充满野性的北方。地缘政治的棋盘上,又多了一位凶狠的棋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