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制度的萌芽
夕阳的余晖将汉部落营地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工坊区的水轮依旧哗啦啦地转动,田野间,新打造的铁犁被收回工具棚,结束了一天的辛劳。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炊烟袅袅,食物的香气混杂着人们疲惫却满足的谈笑声,一派生机勃勃。
然而,阳歌站在英灵柱下,目光扫过日益扩大的营地,看着新增的人口和愈发繁杂的事务,眉头微微蹙起。单靠他一人决断、巫负责沟通祖灵、各头领分管一摊的松散模式,在部落规模较小时还能运转,但随着人口突破三百,工种细分,内外事务交织,已然显得力不从心。几次小的分配争议和任务协调失误,虽未酿成大祸,却给他敲响了警钟。
技术可以借用水火之力,管理部落,也需要更强大的框架。
他转身,大步走向巫的居所,随后又让人叫来了岩灵、坚手、如石、磐,以及另外两位在普通族人中颇有声望的老人。
不久后,在英灵柱旁那处用于集会的空地上,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会议开始了。没有召集全部落,参会的只有阳歌点名的这几人。他们围坐成一圈,中间燃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每一张或疑惑或沉思的脸。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关部落未来的事,要和大家一起商议。”阳歌开门见山,声音沉稳。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身旁一块平整的大石板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中心点了一下。“以前,部落就像这样,事情大多由我和巫,或者各个头领自己决定。”
然后,他在那个中心点周围,画了几个稍小的圆圈,分别指向围坐的几人。“但现在,部落大了,事情多了,只靠一两个人,眼睛看不全,脑子想不周。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一起看,一起想。”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想成立一个‘长老议事会’。在座的各位,巫,代表祖灵与传承;坚手,代表工匠与制造;如石,代表侦察与外务;岩灵,代表战斗与防卫;磐,代表新融入的族人;两位老叔,代表耕种和狩猎的经验。以后,凡是关系到部落生存发展的大事,比如新的开垦计划、重要的物资分配、对外交涉的方针,都先由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各自说出看法,商议出一个最好的办法,再告知全族执行。”
众人静静地听着,眼神由最初的疑惑逐渐变得明亮。这种形式,他们从未经历过。原始部落中,首领的权威通常至高无上,如此明确地将权力分散到一个集体中,是极为罕见的。
巫最先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赞许:“好!集思广益,方能减少谬误。祖灵也会乐于见到部落的意志通过众人的智慧来显现。”
坚手搓着粗糙的大手,显得有些激动:“早该这样了!工匠们需要什么材料,开荒需要多少新工具,我心里清楚,可之前总怕麻烦首领。以后能直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再好不过!”
如石冷静地点点头:“侦察的情况瞬息万变,有大家一同分析判断,更能看清危险和机会。”
岩灵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弓,言简意赅:“防卫的力量如何调配,需结合内部情况和外部威胁,集体商议更周全。”
磐原本有些局促,听到自己代表新融入族人的声音,胸膛不由挺起了几分,郑重道:“磐,一定把大家的想法说清楚,不让任何人受委屈。”
两位老人更是激动得胡须微颤,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种地打猎的经验,有一天能在决定部落大事时被郑重听取。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阳歌见众人反应积极,便趁热打铁,“那我们就商议第一件事:如何更公平地记录‘贡献’,并让记录更好地激励所有人。”
他首先抛出了问题。以往贡献记录虽好,但标准模糊,全凭威望评定,长久下去难免有失偏颇。
围绕这个问题,议事会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坚手提出:“工匠打造一把好铁刀,和猎人打到一头大鹿,哪个贡献大?得有个大概的比对。” 如石补充:“侦察到重要敌情,避免部落被偷袭,这种功劳应该记大功!” 一位老农插话:“开垦出新地多的,也该多记!” 岩灵则强调:“日常训练刻苦、战斗英勇的,同样重要,不能只看一时成果。”
争论,妥协,再争论,再妥协。炭笔在石板上写写画画,一个个简单的符号被赋予代表不同贡献程度的含义。最终,他们初步拟定了一个粗糙的“贡献点数”体系,将不同领域的贡献尝试进行量化比较,并决定由巫和一位心思缜密的老人共同负责记录和保管,定期在议事会上公布,接受监督。
接着,他们又讨论了新增人口的安置、盐矿的日常守卫轮换等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每一次,都不是阳歌一言而决,而是每个人从自己的领域出发提出见解,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最终总能找到一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会议持续了很久,直到星斗满天。
当众人散去时,虽然疲惫,但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们不仅仅是执行者,更成为了决策的一部分,肩膀上沉甸甸地感受到了对部落未来的责任。
从这一天起,汉部落的重大决策,不再仅仅源于阳歌超越时代的智慧或巫的神秘启示,更开始源于一个集体的、尽管原始却意义非凡的协商过程。
文明的火焰,不仅在水轮转动间、在铁犁破土时熊熊燃烧,更在这围坐篝火、共同商议的圆圈中,悄然萌发出另一株或许更为重要的嫩芽——制度的雏形。它或许简陋,却代表着一种更稳定、更有韧性的力量,开始支撑起汉部落向更远的未来迈进。
阳歌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又望向星空下静谧的营地,心中那份沉重的压力,似乎被分担出去了许多。他知道,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但方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