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格杀。”
冰冷的四个字，从蝎子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裹着寒冰的钢钉，狠狠砸进山猫的心脏。
那张曾经在训练场上对他挤眉弄眼，在任务后勾着他脖子去喝酒，在生死关头为他挡过子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蝎子……你他妈的在说什么胡话！”
山猫的怒吼撕裂了走廊里的空气，他的双眼赤红，情绪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摆动。
“你看看我们！我是山猫！他是林峰！那边是吴哲！我们是你的兄弟！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在泥潭里打过滚，一起喝过最烈的酒，一起对着队旗发过誓！”
他一步步向前，摊开双手，试图用言语和记忆的碎片，去拼凑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的灵魂。
“你醒醒！你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你把刀插进了自己兄弟的肩膀！”
蝎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机械地抬起手，将从林峰肩上拔出的军刀横在胸前，刀尖上的血珠缓缓滴落。
“指令识别：目标『山猫』，情绪激动，具有高威胁性。”
“行动方案：优先清除。”
话音未落，蝎子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丝毫预兆，整个人如同被弹射出去的炮弹，带着一股惨烈的杀气，直扑山-猫。
“小心！”
林峰的警告几乎与蝎子的动作同时响起。他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剧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强行扭转身体，右手的军刀格挡在山猫身前。
“当！”
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尖鸣。
林峰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右臂都有些酸软。他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滑出半米，脚下的军靴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他的力量和速度都增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林峰对着耳麦低吼，声音因为疼痛和用力而有些沙哑。
“吴哲！分析他的身体数据！快！”
另一头，吴哲正坐在一个被他强行破开的监控室里，手指在临时接入的战术平板上疯狂敲击。
屏幕上，代表着蝎子生命体征的曲线图，正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频率疯狂跳动。
“他的心率超过了每分钟两百次！肾上腺素水平是正常人的十五倍以上！还有一种我无法识别的生物电信号，在他的大脑皮层和脊椎神经里高速流窜！”
吴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负荷！他……他就像一台被超频运行的机器，随时都可能烧毁！”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停下来？”山猫一边躲避着蝎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嘶吼着问道。
蝎子的攻击大开大合，完全舍弃了防御，每一刀都朝着他们最致命的要害而去。这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擅长潜伏和精准狙杀的蝎子，而是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我不知道！这种信号模式我从未见过！它像一个病毒，覆盖了蝎子本身所有的神经指令！”吴-哲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我正在尝试入侵研究所的内部网络，也许能找到控制源头！给我争取时间！”
“时间？”山-猫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开蝎子划向他脖颈的一刀，刀锋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几根头发，“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林峰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蝎子大部分的攻击。
他的左肩在流血，体力在飞速消耗，但他眼神却愈发冷静。
他看着蝎子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机械而精准的杀戮动作，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山猫，听我说。”林-峰的声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到山猫耳中，“不要再试图唤醒他，至少现在不要。”
“你说什么？”山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蝎子！我们不能……”
“他现在不是蝎子！”林峰厉声打断了他，“他是一个被程序控制的杀人武器！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他的程序判定为威胁！你想让他死得更快吗？”
山猫的动作一滞，被蝎子抓住机会，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噗……”山猫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听我的指挥！”林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把他当成最危险的敌人！用我们训练过无数次的小组战术对付他！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了他，是『制服』他！”
山猫看着林峰被鲜血染红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明亮的眼睛，胸中的狂怒和悲伤，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那是信任。
是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早已刻进骨子里的信任。
“明白！”山猫从地上一跃而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吴哲，报告你的进度！”林峰一边与蝎子周旋，一边问道。
“该死！这里的网络是物理隔离的！我进不去核心数据库！”吴哲的声音听起来懊恼，“不过……我找到了一个漏洞，可以接入他们的内部广播系统！”
“广播系统？”山猫不解地问，“那有什么用？放首歌劝他投降吗？”
“没错！就是放歌！”吴哲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我记得蝎子以前提过，他母亲是音乐老师，他有绝对音感！他对声音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也许……也许特定的声音，可以干扰到他脑子里的那个鬼东西！”
“什么歌？”林峰问道。
“我想起来了！有一首！我们还在A大队的时候，每次极限越野训练，他累得像条死狗的时候，就会哼一首很老的歌！他说那是他小时候，他妈妈经常唱给他听的摇篮曲！”
吴哲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我需要歌名！”
“我不记得歌名！调子……调子是……”吴哲急得满头大汗，他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的海洋里搜寻那个熟悉的旋律。
走廊里，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林峰和山猫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主攻，一个策应，利用走廊狭窄的地形，不断地消耗着蝎子的体力。
但蝎子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的力量和速度没有丝毫衰减，反而因为战斗的持续，变得更加狂暴。
林-峰的左肩伤口因为剧烈的活动，再次撕裂，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半边作战服。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动作也开始出现了一丝迟缓。
“不行……这么下去我们都会被他耗死！”山猫吼道。
“吴哲！”林峰咬着牙，用军刀磕开蝎子致命的一击，巨大的力量让他再次后退。
“找到了！我想起来了！”
吴哲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充满了狂喜。
“不是什么有名的歌曲！就是一段很简单的旋律！我这就哼出来，用音频软件转换！”
“快！”
几秒钟后，一阵略带失真，但依旧温柔的旋律，通过走廊天花板上的广播喇叭，缓缓流淌出来。
那是一段非常简单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有轻轻的哼唱，像母亲在孩子耳边的低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音乐响起的瞬间，蝎子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停住了。
他高高扬起的军刀，停在了半空中，距离林峰的额头只有不到十公分。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挣扎，痛苦，迷茫……
无数种情绪在他的眼底交织闪烁。
“有效果！”山猫惊喜地喊道。
“就是现在！”
林峰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有后退，反而欺身而上，整个人撞进蝎子的怀里。
他放弃了手中的军刀，右手如同铁钳一般，扣住蝎子握刀的手腕，左手穿过蝎子的腋下，反向锁住他的脖子。
这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巴西柔术中的裸绞动作。
但林峰的目的不是绞杀，而是控制！
“呃……”
蝎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开始疯狂地挣扎，试图摆脱林峰的控制。他手里的军刀胡乱挥舞，在林峰的后背上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峰死死咬着牙，任由后背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手臂上的肌肉坟起，将蝎子牢牢地锁在原地。
“山猫！控制住他的腿！”
山猫立刻反应过来，一个饿虎扑食，抱住了蝎子不断踢蹬的双腿。
三个人，三个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以一种诡异而惨烈的方式，重新“拥抱”在了一起。
“蝎子！听着！”
林峰将嘴唇凑到蝎子的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那句只有他们小队才知道的暗号。
“孤狼呼叫秃鹫！收到请回答！”
这是他们第一次执行境外任务时，被敌人包围，弹尽粮绝，队长袁朗通过无线电，对作为狙击手掩护的蝎子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次，蝎子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牺牲的情况下，一个人，一把狙击枪，硬生生拖住了敌人一个加强排的兵力，为他们等来了救援。
“孤狼呼叫秃鹫！收到请回答！”
林峰再次嘶吼，声音因为缺氧和剧痛而变得嘶哑。
“回答我！蝎子！”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从蝎子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血丝迅速蔓延，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色在他的瞳孔中疯狂交战。
一个是冰冷无情的杀戮机器。
一个是属于A大队王牌狙击手，蝎子的灵魂。
“轰——！”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巨响。
厚重的合金大门被强行炸开，无数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目标出现！开火！”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组成的火网，将整个走廊彻底淹没。
“趴下！”
林峰大吼一声，用自己的身体，将还在抽搐的蝎子死死地压在身下。
子弹打在墙壁和地面上，迸射出无数火星，碎石和弹片四处飞溅。
“林峰！我们被包围了！”山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吴哲！撤退路线！”林峰的后背被飞溅的弹片划开一道口子，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左手边！通风管道！那是唯一的出路！”吴哲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林-峰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墙壁，那里确实有一个半米见方的通风口，但外面被钢制的格栅封死了。
“山猫！炸开它！”
“明白！”
山猫从战术背心上拽下一块塑性炸药，手脚麻利地安放在通风口的格栅上。
“掩护我！”
林峰捡起地上的军刀，看了一眼身下已经半昏迷，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的蝎子，做出了一个让山猫和吴哲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将蝎子的一条胳膊甩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个一百八十多斤的男人，硬生生地扛了起来。
“林峰！你干什么！”山猫惊愕地喊道，“你疯了！带上他我们谁都走不了！”
“他是我们的兄弟。”
林峰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A大队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他……”
“没有可是！”林峰的语气不容反驳，“这是命令！山猫，你带着吴哲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我不能丢下你！”山猫的眼睛红了。
“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林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你忘了我们的使命吗？齐桓还在等着我们去救！真相还在等着我们去揭开！你现在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让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吗？”
山-猫的身体僵住了。
“走！”林峰最后吼道。
“轰！”
通风口的格栅被炸开一个大洞。
“吴哲！快走！”山猫一把拉住从监控室里冲出来的吴哲，将他推向通风口。
“山猫！林峰他……”吴哲回头，担忧地看着那个扛着昔日战友，独自面对潮水般敌人的身影。
“相信他。”山猫的声音沙哑，“他叫林峰。”
说完，他自己也钻进了通风管道。
狭窄的走廊里，只剩下林峰一个人。
他扛着半昏迷的蝎子，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那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体重，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份属于A大队的誓言。
他看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敌人，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有疲惫，有决绝，还有一丝疯狂。
“袁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轻声自语。
“可惜，我从来不喜欢按照别人的剧本演戏。”
“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林峰深吸一口气，胸中的热血再次沸腾。
“那就看看，你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扛着蝎子，迈开脚步，没有后退，反而朝着那片足以将任何血肉之躯撕成碎片的钢铁风暴，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