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的手指最终停在了那个红色按钮的上方，既没有按下，也没有收回。指挥车内，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停止了。
他转过头，看向陈静，那双总是藏着太多东西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挣扎，只剩下一种让陈-静感到陌生的平静。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陈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哦？难道不是吗，袁朗队长？棋盘上，你的‘车’马上就要被我的‘兵’吃掉了，而你的‘帅’也暴露在我的攻击范围内。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还是说，你打算讲一个笑话，来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
袁朗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的手指离开了那个代表着高城生死的按钮，在控制台的另一侧，调出了一个陈旧的基地三维结构图。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我确实面临一个选择。”袁朗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陈静宣告，“一个是你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救高城，然后让你找到我，我们一起完蛋。或者，不救高城，让他和他的兵给我争取时间，让我去完成那个所谓的‘大局’。”
他抬头看着陈静，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这是一个很经典的电车难题，不是吗？牺牲少数，拯救多数。听起来很伟大，也很……冷血。你很喜欢看别人做这种选择，对不对？因为无论怎么选，做出选择的人，心都会被撕开一道口子，再也无法愈合。”
陈静的笑容更深了：“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游戏的精髓。那么，你的答案呢？是做一个背负骂名的英雄，还是做一个问心无愧的懦夫？”
袁朗的手指在三维结构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停下，那是一个被标记为『b-11』的区域，后面跟着一串注释：『废弃物资及设备仓库，已封存』。
“我的答案是……”他看着陈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按下了另一个指令。
一个绿色的，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陈旧的指令。
指令的内容简单到可笑：『解锁：b-11仓库，一号至五号电磁门锁』。
陈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简单的指令，又看了看袁朗，眼中充满了困惑。
“一个仓库的门锁？这就是你的答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袁朗，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觉得打开一扇废弃仓库的门，能做什么？给你的高城连长变出一箱弹药？还是说，你觉得里面的灰尘能呛死我的小可爱们？”
“我从不开玩笑，尤其是在我的兵命悬一线的时候。”袁朗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监控屏幕，屏幕上，高城的防线已经被压缩到了一个狭小的角落，一名战士的惨叫声刺痛着他的耳膜。
“有时候，”袁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开门不是为了拿出什么，而是为了……放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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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7通道内。
“连长！顶不住了！右翼的火力点哑了！那些怪物冲上来了！”一名战士嘶吼着，他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
高城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射进一头扑上来的感染体脑袋里，然后狠狠地将滚烫的枪管砸在另一头怪物的脸上。
“许三多！”高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喊道，“还有没有办法？！给老子想个办法出来！”
许三多趴在地上，用一台便携终端飞快地计算着，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报告连长！没有！这条通道是整体浇筑的，结构强度太高，我们的炸药不足以爆破！我们被堵死了！它们的数量还在增加！”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更多感染体聚集时发出的嘶吼和摩擦声。他们就像是被困在铁罐头里的沙丁鱼，等待着被开启的那一刻。
高城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带伤的士兵，这些跟着他从钢铁七连一路走出来的兵，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不甘。
他笑了笑，从腰间拔出了最后一把手枪。
“兄弟们，看来今天咱们得交代在这儿了。怕不怕？”
“不怕！”幸存的几名士兵齐声怒吼。
“好！”高城拉开了枪栓，“记住，咱们是A大队！就算是死，也得站着死！拉一个垫背不亏，拉两个……就算是赚了！”
就在他准备带着士兵们做最后反扑的时候，一阵剧烈的震动，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不是来自前方感染体的冲击，而是来自他们背靠的那面墙壁！
“轰——！”
一声巨响，整条通道都为之震颤。墙壁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那面厚重的合金墙壁，竟然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向内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而笨重的身影从窟窿里挤了出来。
那是一台机器人，一台看起来老旧得可以扔进博物馆的机器人。它的身上布满了划痕和锈迹，黄色的涂装已经斑驳脱落，一侧的液压臂上还挂着半截被扯断的钢筋。它没有武器，只有两只巨大的、用于工程作业的液压爪。
“我操……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名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台、第三台……足足五台同样破旧的工程机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墙壁的破洞中鱼贯而出。
它们的目标不是高城的小队，而是前方那些汹涌而来的新型感染体。
一头感染体嘶吼着扑向最前方的那台机器人，却被它那巨大的液压爪一把抓住。在令人心悸的金属挤压声中，那头怪物被硬生生捏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另一台机器人挥舞着巨大的钻头，像一辆失控的战车，直接冲进了感染体群中，将沿途的一切都撕成了碎片。
这些被淘汰的『拓荒者』七型工程机器人，没有精密的感应器，没有高效的武器系统，它们甚至连敌我识别模块都早已失效。它们唯一的指令，就是袁朗通过备用信道发出的最后一条——『前进，清除前方通道内的一切障碍物』。
于是，它们便前进了。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清除着一切。
高城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幅机器人大战怪物的魔幻场景，足足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
许三多看着自己终端上刚刚接收到的一行微弱代码，激动地喊道：“是队长！是队长启动了这些存放在b-11仓库的工程机器人！他给我们打开了一条路！”
高城猛地站起身，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一把抢过许三多手里的终端，对着里面大吼：“袁朗！你个狗日的！老子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
他没有得到回应，但他知道，袁朗一定听得到。
“兄弟们！”高城举起手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换弹！跟着这些铁疙瘩，给老子……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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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车内，陈静静静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几台大杀四方的工程机器人，脸上的困惑和惊讶，逐渐转变为一种冰冷的、近乎赞赏的眼神。
“工程机器人……真有你的，袁朗。”她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利用一个几乎没有加密，甚至快要被系统遗忘的备用信道，去启动一群同样被遗忘的垃圾。这个指令的优先度太低，确实不会触发主系统的警报，更不会暴露你的位置。因为它微不足道，就像是……基地日常的设备检修信号一样。”
袁朗没有说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块屏幕上。那里，代表林峰小队的绿色光点，正在飞速接近能源核心的主控室。
“但是，你骗不了我。”陈静的声音陡然转冷，“为了绕过主系统，用那么一个微弱的信道，强行激活五台早就该报废的机器人，你一定在后台调用了大量的运算资源去破解和重写它们的底层行动逻辑。你现在，就像一个同时在下两盘棋的人，你把太多的注意力分给了高城那颗快要被吃掉的‘车’。”
她缓缓地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控制台上轻轻划过。
“那么，你用来保护‘帅’的精力，就一定会出现空隙。”
她的动作停下了。
“渔夫。”她对着通讯器轻声呼唤。
一个沙哑的，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立刻回应：“在。”
“坐标E-c-774，能源核心冷却廊道入口。”陈静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投放『静默』。我要让我们的袁朗队长亲眼看看，一个优秀的棋手，是如何抓住对手那转瞬即逝的失误的。”
袁朗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豁然转头，死死地盯着陈静。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静的嘴角，重新浮现出那种猫捉老鼠般的微笑，“你用你的奇兵，救了你的‘车’。现在，轮到我，吃掉你的‘帅’了。这盘棋，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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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核心冷却廊道。
“他娘的，这铁罐头真硬！打了半天，就跟挠痒痒似的！”齐桓躲在一根粗壮的管道后面，对着通讯器骂道，“吴哲，还有多远？”
“报告队长，前方三十米就是主控室的闸门！”吴哲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已经完全压制住它们了！只要保持这个节奏，再有两分钟，我们就能冲进去！”
林峰半蹲在掩体后，冷静地计算着三台『清道夫』的火力间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利用这些机器人不敢轻易破坏能源管道的特性，他们成功地将对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一个狭小的区域内。
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处不在的嗡鸣声，突兀地在廊道内响起。
紧接着，廊道内所有的照明灯都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林峰的战术目镜上，也瞬间被一片雪花点所覆盖，持续了将近一秒才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林峰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好！”吴哲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是强电磁脉冲！有外部攻击！它们的敌我识别系统被高强度脉冲烧毁了！它们现在……”
吴哲的话还没说完，那三台原本被他们用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的『清道夫』，突然停止了射击。
它们猩红色的单眼感应器疯狂地闪烁了几下，最后，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纯白。
下一秒，灾难降临。
三台『清道夫』同时抬起了手臂上的旋转机枪和震动刀，不再有任何战术，不再有任何目标，只是疯狂地，无差别地向着四周的一切开火！
“哒哒哒哒哒——！”
子弹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廊道。无数的子弹打在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上，溅射出密集的火花，金属碎屑四处横飞。
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攻击那些之前一直刻意避开的银白色冷却管道！
“噗嗤！”
一根离齐桓不远的管道被子弹击穿，高压的低温冷却剂喷涌而出，瞬间将他身边的地面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廊道。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他们头顶回荡：“警告！冷却系统管线受损！警告！能源核心温度异常上升！重复，能源核心温度异常上升！”
“我操！它们疯了！”齐桓抱着头，躲在管道后面大吼，子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一串火星。
林峰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通往主控室闸门的那短短三十米，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子弹和危险的冷却剂在其中肆虐。
他很清楚，这些机器人现在的目标已经不是他们了，而是要彻底摧毁这个地方！
“吴哲！”林峰在通讯频道里大吼，“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吴哲的声音带着颤抖，他面前的显示屏上，代表核心温度的数字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核心温度正在失控！根据目前的损坏速度，一旦主冷却管道被彻底击穿，这里会在……最多三十秒内，变成一个超高压的炼狱！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瞬间蒸发！”
三十秒。
林峰的目光扫过那扇在弹雨中若隐若现的闸门。
三十米。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战术，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勇气，和与死神赛跑的速度。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片由子弹、寒冰和死亡构成的地带，对着通讯器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所有人！放弃压制！放弃掩护！目标闸门！全速冲锋！”
林峰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爆炸，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中。
“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