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嘶哑的喊叫，让指挥中心内刚刚因为袁朗的命令而高速运转起来的战争机器，猛地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屏幕上高城那张布满血丝的脸，都聚焦在了吴哲和他面前那块小小的副屏上。
袁朗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吴哲的身后，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青筋毕露，但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波澜。
“什么东西？报告。”
“来源……来源追踪不到，它绕过了我所有的监控节点，直接出现在了硬件层。签名……签名是……”吴哲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才把那个字说了出来。
“是一个字，『剑』。”
『剑』。
这个字一出口，袁朗身后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的那个红色加密通讯器里，原本还在持续的、带着怒意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分量，压得指挥中心里每一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王教授不解地看着周围，不明白这个简单的字眼为何会带来如此大的反应。
几秒钟后，通讯器里再次传出那个威严的声音，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怒火，只剩下一种金属般的冷静和凝重。
“袁朗。”
“首长，我在。”袁朗身体站得笔直。
“从现在开始，现场所有单位，包括地方支援部队，全部交由你指挥。我给你这次行动的最高决策权。”
通讯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我会派一名‘观察员’过去。他半小时后抵达，代表我，监督你的每一个决定。”
“我明白。”袁朗没有丝毫异议。
“解开它。”袁朗挂断通讯，对吴哲下令。
“是！”
吴哲的十指再次在键盘上舞动，这一次，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谨慎。
他没有进行暴力破解，而是用一种引导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那道签名的外层协议。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破解一个程序，更像是在与一个活着的、拥有自己意志的东西对话。
终于，那个请求的核心内容被打开了。
没有文字，没有声音。
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份极其简陋，却又精准到可怕的三维结构图。
那是一个由无数线条构成的，复杂的地下建筑模型。
“这是……”王教授第一个凑了上来，他扶了扶眼镜，死死盯着屏幕，“这是那个地下基地的内部构造图！”
袁朗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猜对了。林峰不仅进去了，还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为他们传回了战场地图！
地图上，有三个红点，正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闪烁着。
吴哲的手指快速在另一块屏幕上操作着，进行着比对和分析。
“队长，第一个点，根据结构图显示，是整个基地的中央通风系统交换枢纽，非常薄弱。”
“第二个点，能量反应读数极高，而且有规律的波动，应该是他们的弹药库，或者主能源室。”
“第三个点……”吴哲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这里有密集的、微弱的生命信号，但被强信号屏蔽层包裹着。很可能……是人质关押区。”
指挥中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有了地图，有了目标，这场仗，能打！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技术员指着屏幕的一角，声音发颤。
“队长……你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移动过去。
在三维结构图的右下角，有一行用血色字体构成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60:00』
那是一个倒计时。
『59:59』
『59:58』
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观察哨里，高城那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六十分钟？！他妈的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的吼声通过公共频道，在指挥中心里炸响。
“齐桓他们才刚下水！别说渗透了，一个小时连入口都摸不到！这是作战简报？这他妈是催命符！”
“林峰那个兔崽子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不是疯了！”
高城的怒骂，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王教授也一脸凝重地摇着头：“袁朗上校，这不符合逻辑。就算我们现在立刻让突击队出发，也无法在一个小时内，从水下渗透到任何一个标记点。时间上，是绝对不够的。”
“强行突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这个血红色的倒计时，浇上了一盆冰水。
绝望，再次笼罩了整个指挥中心。
林峰活着，但他似乎也给自己，给所有人，画上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句号。
所有人都看着袁朗，等着他做出那个最艰难的决定。是放弃，还是……用A大队的命，去填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袁朗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上那三个闪烁的红点，和那个不断减少的数字上。
他没有去看周围那些焦急、绝望的脸。
他缓缓地拿起了指挥通讯器。
“齐桓。”
正在浑浊的水下，带领队员艰难前进的齐桓，听到耳麦里的声音，立刻停下动作。
“队长，我在！”
“停止前进，在入口位置建立临时警戒点，原地待命。”
“什么？”齐桓愣住了，“队长，我们……”
“执行命令。”袁朗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
这个命令，让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懵了。
不加速突进，反而原地待命？这是要放弃了吗？
袁朗放下通讯器，转过身，面对着吴哲和王教授，也面对着指挥中心里所有困惑的目光。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林峰给我们这个倒计时，不是让我们在一个小时内冲进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他的下文。
“他是在告诉我们，一个小时后，他会在里面，亲手把门打开。”
袁朗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屏幕上。
“这六十分钟，不是留给齐桓他们冲锋的，是留给我们，为他准备炮火支援的！”
“他一个人，在龙潭虎穴里，为我们标出了敌人的心脏。他把自己的命，和我们所有人的信任，都压在了这个倒计时上。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让他知道，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A大队！”
袁朗的目光转向吴哲，眼神锐利如刀。
“吴哲！那个通风系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能不能通过外部的管线，把高压催泪瓦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灌进去？我不要你控制系统，我只要你制造混乱，让他们的内部乱起来！”
吴哲的眼睛亮了，他立刻坐回控制台：“理论上可行！他们的系统为了内外气压平衡，一定有与外界连通的隐秘管道！给我二十分钟，我能找到它！”
袁朗又转向王教授，他的手指指向了那个标注为弹药库的红点。
“王教授！我需要你立刻计算出一个精确的爆破方案！我们有一批最新的微型钻地航弹，我要你计算出，从地表哪个位置打下去，用多大的当量，可以在不引发大规模塌方的前提下，对这个点造成最有效的结构性破坏！我不要炸平它，我要震慑它，让它变成一颗悬在敌人头顶的定时炸弹！”
王教授被袁朗这个疯狂的想法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这……这需要极其复杂的计算，地质结构，建筑材料，我……”
“我给你四十分钟。”袁朗打断了他，“四十分钟后，我要看到坐标和当量数据。能不能完成？”
王教授看着袁朗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血也热了起来。
“能！我调集所有专家，保证完成！”
“高城！”袁朗对着屏幕吼道。
“在！”
“你的人，给我把外围防线再扩大一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好，把山给围起来也好！一个小时后，我要这片区域，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你就瞧好吧！”高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连串的命令，让整个指挥系统，从之前的停滞和绝望中，瞬间切换到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时状态。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清楚了自己的任务。
救援，已经变成了攻击。
一场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协同进行的立体化攻击！
就在整个指挥中心都为此高速运转的时候，吴哲的工作台前，那块副屏，再次闪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来源。
还是那个签名。
吴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队长……又……又来了一条……”
袁朗立刻转过头。
“念！”
吴哲看着屏幕上那简短到极致的两个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声东。”
“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