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的声音在齐桓的耳机里炸开，带着电流的嘶嘶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铁块砸进他的脑子里。
『你们的首要任务，从“守护林锋”，变更为“带吴哲回来”！』
『他是关键！重复，吴哲才是关键！』
通讯在命令的尾音中被掐断，留下一片忙音。
齐桓站在原地，身体的肌肉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但他的思绪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池塘，混乱不堪。
守护林锋，变更为，带吴哲回来？
这两个名字，这两个任务，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碰撞。
拓永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粗糙的手掌捏得他生疼。
『头儿！』拓永刚的嗓门压得很低，却充满了焦躁，『什么意思？袁朗什么意思？吴哲才是关键？那林锋呢？我们不管他了？』
他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问题。小队里剩下的几名队员都围了过来，他们的目光穿过烟尘和那诡异的蓝色光幕，聚焦在齐桓的脸上。他们是老A，是习惯了执行命令的士兵，但这个命令，却在挑战他们最根本的信条。
齐桓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转过头，看向那片蓝光的中心。吴哲安静地躺在那里，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庇护着他们所有人。而在吴哲不远处，林锋依旧昏迷，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红光，在蓝色屏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一个是要不惜代价守护的目标。
另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更关键的目标。
这算什么？
就在这时，几声沉闷的“砰砰”声从远处传来。
不是枪声，也不是炮声。
『小心！』齐桓的战斗本能瞬间压过了混乱的思绪，他大吼一声。
几枚拖着白烟的弹头呼啸而至，落在蓝色屏障周围的沙地上。它们没有爆炸，而是猛地喷射出大量的浓密烟雾，瞬间将他们所在的位置笼罩。
紧接着，又是几声尖锐的呼啸。
『闪光弹！闭眼！』
齐桓吼出警告的同时，已经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
刺目的白光穿透了烟雾，也穿透了他们的眼皮，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惨白。耳边是持续不断的高频蜂鸣，让人头晕目眩。
混乱之中，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穿透了烟雾和蜂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那个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亢奋和急切。
『A大队的士兵们！把“圣所”交给我们！』
『你们手里的那把锁，是不稳定的！它在保护你们，同时也在吞噬宿主！』
拓永刚晃了晃被震得发懵的脑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骂道：『放你娘的屁！』
但教授的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弹奏。
『你们看看他！看看吴哲！他身上的光芒正在保护你们，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股力量的源头是什么？是他的生命！』
『我计算过，以他现在的输出功率，再过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他就会被自己的力量烧成灰烬！连一个细胞都不会剩下！』
这番话，让老A的队员们陷入了巨大的动摇。
一名叫小庄的年轻队员忍不住看向吴哲，声音发抖地问：『头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齐桓没有回答，他的心也在下沉。他不懂什么“圣所”，什么“锁”，但他能看到，吴哲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那是一种生命力流逝的迹象。
教授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把他交给我们！只有我们有“摇篮”，能稳定住他的生命！你们想救他，这是唯一的办法！想想吧，你们是想让他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还是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选择权在你们手上！我的耐心，和他的生命一样，都只有十分钟！』
扩音器安静了下去。
但战场却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嘈杂。
是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是每个人内心的天人交战。
拓永刚死死地盯着齐桓，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头儿，我们怎么办？不能信这帮疯子的话！』
另一名队员却迟疑地开口：『可是……万一是真的呢？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吴哲……』
『闭嘴！』拓永刚吼道，『我们是军人！我们的任务是守护！不是交易！』
『可我们的新任务是带吴哲回去！不是守护林锋！』那名队员也反驳道，『如果吴哲死了，我们的任务也失败了！』
争吵声像是尖锐的刀子，割裂着这支王牌小队引以为傲的团结。
齐桓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
袁朗的命令。
教授的警告。
队员的争执。
兄弟的生命。
每一个选项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
与此同时，在指挥中心。
屏幕上的画面被烟雾和强光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袁朗握着通讯器，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身旁的陈教授，那个一直沉默的老者，此刻却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袁朗队长！你听到了吗？他们有“摇篮”！他们竟然真的造出了“摇篮”！』
袁朗甩开他的手，声音冰冷：『我只知道，我的兵正在被人用兄弟的命来要挟！』
『这不是要挟！这是事实！』陈教授的语速极快，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圣所”协议的觉醒过程是不可逆的能量释放！如果没有抑制手段，宿主必死无疑！我之前提交的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
袁朗猛地回头盯着他：『你的报告里，可没写吴哲会死！更没写林锋只是个诱饵！』
『这是最高机密！』陈教授毫不退让，指着屏幕上那个蓝色的光点，『现在情况变了！“圣所”已经觉醒，他就是我们对抗“拾荒者”唯一的希望！一个林锋，和人类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个屁！』袁朗低吼道，『我只明白我的兵不是筹码！』
他再次拿起通讯器，准备联系齐桓，却发现对方的信号已经变成了灰色。
齐桓切断了联系。
袁朗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那个灰色的信号点，眼神变得复杂。
……
战场上。
就在齐桓陷入两难抉择，几乎要被撕裂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混乱的中心传来。
『水……』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林锋，那个一直昏迷不醒，被认为是任务核心又被命令抛弃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混乱与疯狂，而是恢复了清明，一种深邃的清明。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身体还有些僵硬。
他看了一眼笼罩着他们的蓝色光罩，又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吴哲，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紧张、焦虑、充满矛盾的脸。
他听到了远处“衔尾蛇”车辆引擎的轰鸣，也听到了队员们压抑的争论。
他迅速评估了战场局势。
然后，他看向齐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齐桓，带吴哲走。』
齐桓愣住了。
林锋挣扎着，用步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我来替你们争取时间。』
这句话，让所有的争吵都停了下来。
拓永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刚刚还在争论要不要放弃林锋，而林锋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主动选择被放弃。
齐桓看着林锋，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放弃任何一个兄弟，都违背了老A的信条。
可袁朗的命令……
『齐桓！』
耳机的备用频道里，突然传来了袁朗冰冷的声音，显然他通过其他方式接了进来。
『执行命令！这是你作为指挥官的职责！带走吴哲，不惜任何代价！』
“不惜任何代价”这六个字，像六根钢针，扎进了齐桓的心里。
他看着林锋那张平静的脸，又看了看依旧昏迷，脸色越来越差的吴哲。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这个选择，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他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关掉了备用通讯频道。
彻底断绝了和指挥部的联系。
然后，他看向拓永刚，声音嘶哑，但命令却异常清晰。
『拓永刚！小庄！你们两个，带上吴哲，立刻从三点钟方向突围！』
拓永刚愣住了：『头儿！那你呢？』
齐桓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了剩下的两名队员。
『我们三个，跟林锋一起，留在这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给你们争取，十分钟。』
这不是服从，也不是违抗。
这是齐桓的选择。
一个老A队长的选择。
他既要完成任务，带走吴哲。
也要守护兄弟，不弃林锋。
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不可能的路。
林锋看着齐桓，笑了笑。
『好。』
拓永刚双眼赤红，他看着齐桓，又看看林锋，猛地一咬牙。
『好！你们给老子撑住了！十分钟！老子把吴哲送到安全地方，就回来接你们！』
他不再犹豫，招呼小庄，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吴哲，准备利用烟雾的掩护撤离。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瞬间，林锋突然开口。
『等等。』
他走到吴哲身边，蹲了下来。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吴哲的额头上。
他身上的那层微弱的红光，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流向吴哲的身体。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吴哲身上那刺眼的蓝色光芒，在接触到红光之后，开始变得柔和起来。他苍白的脸色，也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
林锋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我只能暂时稳住他。』林锋收回手，对拓永刚说，『快走。』
拓永刚重重地点了点头，背起吴哲，和小庄一起，消失在了浓密的烟雾之中。
战场上，只剩下了齐桓、林锋和另外两名队员。
四个人，面对着未知的敌人，和那依旧在肆虐的，扭曲现实的能量场。
远处的扩音器再次响起，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
『顽固的士兵！你们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你们以为凭你们几个，能挡得住我们吗？』
齐桓拉动枪栓，冰冷的金属声在烟雾中回荡。
他看着林锋，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
林锋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烟雾中的一个方向。
『一个和你们一样，不想抛弃兄弟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