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身影率先没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许多紧随其後，他扶了扶自己的战术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外面微弱的天光，一闪而逝。
齐桓走在最后，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郁郁葱葱的密林，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顾虑和犹豫都抛在脑后，毅然决然地踏入了矿洞。
洞内，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金属锈蚀和未知腐败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在他们踏入洞口的那一刻，就被黑暗彻底吞噬。
『咳……咳！这什么鬼地方，几百年没人来了吧？』
齐桓压低了声音抱怨，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产生了沉闷的回响。
许多打开了头顶的战术射灯，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
光柱所及之处，是废弃的铁轨，散落的矿石，以及布满整个岩壁的，湿滑的青苔。
『保持安静，节省体力。』
林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没有开灯，却像是在黑暗中能视物一般，脚步稳健地走在最前面。
许多和齐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混杂着信任与期待的兴奋。
跟着这个男人，似乎无论多么离谱的计划，都有实现的可能。
三人沿着主矿道走了大约十分钟，空气变得愈发寒冷。
周围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修筑的痕迹，老旧的电缆像干枯的血管一样贴在墙壁上。
『到了。』
林锋停下脚步。
许多的射灯光柱向上抬起，照亮了前方。
那不是矿道的尽头，而是一面巨大的，呈现出暗灰色的金属墙壁。
墙壁的正中央，是一扇厚重得令人咋舌的圆形防爆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如同银行金库转盘的机械锁。
一个褪色严重的红色五角星，依稀还能在门上看见。
这里，才是『蜂巢』真正的入口。
『我靠……』
齐桓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这……这门得有半米厚吧？我们怎么进去？用炸药吗？』
许多没有说话，他快步上前，将自己的设备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
他绕着那扇大门敲敲打打，时而用一个听诊器一样的东西贴在门上，仔细倾听。
『别吵，我在听它的“心跳”。』
许多头也不回地说道。
齐桓翻了个白眼，小声对林锋嘀咕。
『锋哥，他是不是看那些特工电影看多了？还听心跳……这玩意儿都死透了。』
林锋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多操作。
只见许多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方形设备，上面布满了接口和指示灯。
他找到门锁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用工具撬开盖板，露出了里面一排老旧的电线。
他熟练地将自己设备上的夹子，一个一个地接了上去。
『你在干嘛？』
齐桓好奇地凑过去。
『给它做心脏复苏。』
许多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这是冷战时期的产物，用的是最纯粹的机械和模拟电路加密。没有密码，没有钥匙，唯一的“钥匙”，就是特定频率和电压的电流脉冲。』
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设备上飞快地操作着。
『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心率”，它就会自己醒过来。』
齐桓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人话。』
『我在黑它的门锁。』
许多言简意赅。
『……』
齐桓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但他又无法反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许多操作设备时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突然，那个方形设备上的一个红色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变成了绿色。
许多的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醒了！』
话音刚落，那扇沉寂了数十年的巨大防爆门内部，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厚重的圆形门，缓缓地向内退去，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股干燥但同样陈腐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走吧，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许多扛起设备包，第一个走了进去，语气里充满了主人的自豪。
门后的世界，让齐桓再次陷入了呆滞。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矿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
阶梯两侧，是更加复杂的管道和线路，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红色的应急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如同巨兽的眼睛。
三人顺着阶梯向下，走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抵达了底部。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足以容纳一个篮球场的巨大地下空间。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上面布满了各种仪表、按钮和屏幕。
而在控制台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球形的金属装置，无数线缆从这个球体中延伸出来，连接到四周墙壁上那一排排如同蜂巢般的服务器机柜上。
整个空间，充满了钢铁与线路交织而成的，冰冷而又充满力量的工业美学。
『我的天……』
齐桓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这帮人当年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
『不是宝贝，是整个东方战区的神经中枢。』
许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他抚摸着冰冷的控制台，眼神虔céng得像是在抚摸一件圣物。
『这里，在理论上，可以截获、分析、甚至伪造当时轨道上所有通讯卫星的信号。它就是那个时代的“上帝之眼”。』
『那现在呢？还能用吗？』
齐桓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能源。』
林锋指了指控制台上一片漆黑的屏幕。
『没有电，它就是一堆废铁。』
许多自信地一笑。
『交给我。设计这种末日堡垒的人，一定会考虑到主电源被切断的情况。这里一定有独立的备用能源。』
他将设备包重重地放在控制台上，拿出那张手绘的图纸，与控制台的布局进行比对。
很快，他眼睛一亮，指向了空间角落里一个被金属格栅覆盖的区域。
『找到了！柴油发电机组！而且是军用级别的，甚至可能……是核电池！』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齐桓也赶紧跟上。
林锋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环形控制台的中央，那里有一个指挥官的座位。
他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扶手，目光扫过眼前这片钢铁丛林。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这里重新亮起灯光时，整个演习场都将为之颤抖的景象。
『许多，你行不行啊？这玩意儿看着比我爷爷年纪都大。』
齐桓看着许多对着一堆复杂的阀门和仪表忙活，忍不住吐槽。
『闭嘴！艺术品的事情，你懂什么！』
许多头也不回地吼道。
『这叫暴力美学！你看这粗壮的管道，这厚实的屏蔽层！这才是男人该玩的东西！比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破枪强多了！』
『嘿！我这枪可是最新型号……』
齐桓还想反驳，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是发电机组被启动时，排气管喷出的一股黑烟。
紧接着，整个地下空间响起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
一盏，两盏，三盏……
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开始依次亮起。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数十年的黑暗，将整个“蜂巢”的面貌，清晰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控制台上的屏幕，也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闪烁着雪花点，或者弹出一些老旧的系统自检代码。
整个“蜂巢”，活了过来。
许多兴奋地冲回到控制台前，双手在满是灰尘的键盘上飞舞起来。
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如同瀑布一般在主屏幕上刷新。
『防火墙……还是老古董级别的。』
『系统内核……军用版，有意思。』
『正在接入外部物理线路……找到了！演习场铺设的光缆，正好有一条从这附近经过！简直是天助我也！』
齐桓凑到林锋身边，压低声音问。
『锋哥，他这到底是在干嘛？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在给一头沉睡的狮子，接上互联网。』
林锋的回答同样言简意赅。
齐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个在无数代码和数据流中，显得异常亢奋的许多。
他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文弱的技术宅，此刻的身影，竟然也变得有些高大起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而这里，就是许多的战场。
『搞定！』
突然，许多猛地一拍回车键，兴奋地大喊一声。
『“蜂巢”已经成功接入演习网络！我们现在是整个战场的……幽灵！』
主屏幕上，瀑布般的代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三维立体的演习场地图。
地图上，无数蓝色和红色的光点在闪烁，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
他们的位置，他们的动向，他们的通讯频率，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齐桓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我……草……』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这是蓝军的指挥系统？我们……黑进来了？』
『不，不是黑进来了。』
许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智慧”的光芒。
他指着屏幕。
『我们是……接管了它。』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齐桓的心上。
『说人话！』
齐桓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简单说。』
许多清了清嗓子，享受着齐桓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从现在起，考官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由我们说了算。蓝军的所有通讯，都会先经过这里，由我们进行“过滤”和“加工”，然后再发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坏笑了一下。
『我们甚至可以给正在搜山的总指挥部，放一段……二人转。』
齐-桓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信息战了。
这是在扮演“上帝”！
他看向坐在指挥官座位上的林锋。
林锋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逃跑，不是为了反击。
而是为了……夺走考官手中的指挥权！
『疯子……你们俩都是疯子！』
齐桓喃喃自语，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除了狂热，更多了一份敬畏。
林锋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目光在那张巨大的三维地图上扫过。
蓝军的兵力部署，红军残余部队的藏身之处，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他看到了那支正在向他们之前藏身的卡车位置包抄的蓝军特种部队。
也看到了在演习场另一端，被蓝军主力部队围追堵截，已经陷入绝境的几支红军小队。
『考官先生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林锋淡淡地开口。
『他以为，他已经掌控了全局，我们只是他网里几条蹦跶不了多久的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锋哥？』
齐桓握紧了拳头，激动地问。
『是不是该给他们来个狠的？把他们的指挥系统全搞瘫痪！』
『瘫痪？』
林锋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太便宜他们了。』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选中了那支正在搜山的蓝军部队。
『许多，给他们发一条命令。』
『什么命令？』
许多的手指已经悬在了键盘上。
『就说……目标已清除，威胁解除，命令他们立刻返回b-7区域休整。用蓝军总指挥部的最高加密权限发送。』
许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锋的意图，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好嘞！让他们白跑一趟！』
他飞快地敲击键盘，一条伪造的命令，瞬间就通过“蜂巢”的中转，发送到了那支蓝军部队的通讯器中。
做完这一切，林锋的手指又划向了地图的另一端，点中了那支正在被围剿的红军小队。
『再给这支被围困的红军小队，发送一条蓝军的“真实”兵力部署图，告诉他们，西南方向是包围圈的薄弱点，可以从那里突围。』
『可是锋哥……』
齐桓有些不解。
『西南方向，明明是蓝军的重兵集结地啊！我们这不是……在害自己的战友吗？』
林锋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桓，战争，有时候需要牺牲。』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齐桓感到一阵寒意。
『这支小队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了。与其让他们被毫无价值地吃掉，不如让他们发挥最后的作用。』
他指着地图上，因为要去围剿那支小队而暴露出来的，蓝军主力部队的侧翼。
『他们会像一块磁铁，把蓝军主力的注意力，牢牢地吸死在那个方向。为我们……创造机会。』
齐桓沉默了。
他看着林锋的侧脸，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酷，甚至无情。
但他知道，这是作为一名指挥官，必须具备的素质。
妇人之仁，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我明白了。』
齐桓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多也完成了操作，他抬起头，看着林锋，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锋哥，这个“蜂巢”的权限……好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他指着屏幕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图标。
『我刚才发现了一个隐藏协议，它似乎……不只是连接着演习场的网络。它还有一个深层链接，指向了……真正的军用卫星网络。』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好像……不小心摸到了一个大家伙的屁股。』
林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暂时不要去碰它。』
他沉声说道。
『我们现在，只需要赢得这场演习。』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建筑上。
那里，是蓝军的总指挥部。
是那位考官先生，所在的地方。
『许多。』
林锋开口。
『在！』
『把蓝军总指挥部的实时监控画面，切到主屏幕上。』
许多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
『好嘞！是时候让考官先生上电视了！让我们看看他现在发现通讯异常时，会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主屏幕的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战场态势图，右边则出现了一个充满了各种先进设备的指挥大厅。
一个肩上扛着将星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
他，就是这次演习的总导演，代号“考官”。
林锋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那个男人，眼神幽深。
齐桓和许多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林锋的下一个命令。
他们知道，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林锋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屏幕上“考官”的脸。
『不。』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地下空间都为之一静。
『我是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指挥部，是怎么从地图上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