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凛冽。北风卷着寒意,掠过汉水,吹拂着已然屹立于天下格局之中的襄阳城。城内,秋收大典的喧嚣与荣光已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内敛的奋进气息。郡守府书房内的灯火,依旧常常亮至深夜。
林凡独坐案前,面前摊开的并非紧急军情或繁琐政务,而是徐文、庞统等人联合撰写的《荆北政要综述》与周卓、邓义提交的《荆北军力评估报告》。他看得极其仔细,时而提笔批注,时而凝神沉思。
报告上的数据是辉煌的:府库充盈,仓廪丰实,带甲之数已逾五万,且皆是操练精熟、装备齐整之师;工坊产能倍增,尤其是军械制造,已能稳定产出“神机弩”、“明光铠”等利器;水军虽尚显稚嫩,然新式舰船陆续下水,骨干已具;“弘文馆”人才辈出,为各级官府注入了新鲜血液;与西凉、荆南、乃至表面同盟的江东,都建立起了或深或浅的联系……
这一切,都标志着荆北已然彻底摆脱了初创期的窘迫与脆弱,真正成为了一方稳固的基业。然而,林凡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志得意满。他深知,站得越高,风越大,觊觎的目光也越多。这份沉甸甸的基业,既是资本,也是靶子。
“主公,夜已深了。”徐文端着一碗热羹,轻声走入书房,见林凡仍在伏案工作,不禁劝道,“荆北如今大势已定,军师也当适当歇息,保重身体才是。”
林凡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接过热羹,示意徐文坐下。“文若,你看这天下舆图。”他用手指在图上虚划了一个圈,“曹、孙、刘、林,四足鼎立。表面看,势力均衡,似乎能得一时安宁。然则,这安宁之下,是何等暗流汹涌?”
他放下羹碗,目光锐利:“曹操新败于潼关,其心高气傲,岂能甘休?他下一个目标,必是我荆北无疑!周瑜雄踞江陵,视我为眼中钉,盟约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随时可撕毁。刘备、诸葛亮虽与我交好,然其志在天下,岂会永远满足于荆南一隅?这四足之鼎,看似稳固,实则任何一足稍有异动,便是天翻地覆!”
徐文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军师所虑极是。尤其是北面曹操,据‘暗羽’密报,其已在宛城、叶县一带囤积重兵,粮草调动频繁,来年开春,恐有大举南征之意。”
“不仅如此,”林凡补充道,“西凉马超,勇则勇矣,然性如烈火,易受人挑拨。我与他的盟约虽初步达成,然其内部与韩遂之矛盾未解,若曹操再施离间,恐生变故。还有那江东……周瑜近日有何动向?”
徐文回道:“周瑜回到江陵后,异常低调,但其水军操练愈发频繁,且据江夏黄祖那边传来的消息,江东似乎在秘密搜罗一种名为‘海鹘’的大型战舰图纸,其志不小。”
林凡沉默片刻,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等虽想埋头发展,然敌人绝不会给我等这个时间。”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这第六卷‘鼎足初立,励精图治’,看似以我荆北崛起、四方定位而圆满收尾。然则,对于这整个天下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个更宏大、也更凶险故事的开端?”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凡的判断,接下来的日子里,来自各方的消息,不断勾勒出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图景。
许都方面,曹操加快了内部整合的步伐。他一方面以雷霆手段清洗朝中仍有异心的汉室老臣,进一步巩固权位;另一方面,大力推行“屯田制”,恢复中原民生,同时大肆征召青徐之兵,日夜操练。种种迹象表明,这位乱世枭雄,正在为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做着最后的准备。其兵锋所指,不言自明——荆北林凡!
江东,柴桑。在孙权的主持下,江东政权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与凝聚力。尽管内部仍有张昭等主和派的声音,但在周瑜、鲁肃等主战派的推动下,整个江东如同一台开足马力的战车,全力转向备战。水军规模进一步扩大,新型战舰的研发与建造被列为最高优先级,陆师也在吕蒙、蒋钦等将领的整顿下,汰弱留强,加紧训练。周瑜更是多次往返于柴桑与江陵之间,与孙权密议,其目标,显然不仅仅是防御,更蕴含着待时而动的凌厉锋芒。
荆南,公安。刘备集团在诸葛亮的辅佐下,并未因荆北的强势而慌乱,反而抓住了这难得的机遇期,默默积蓄着力量。诸葛亮以其卓越的政治才能,迅速安抚荆南四郡,招揽流民,兴修水利,发展生产。同时,他敏锐地将目光投向了西方——益州。与益州别驾张松、法正等人的秘密联络日益频繁,一条通往巴蜀的暗线,正在悄然铺就。刘备深知,欲成大事,仅靠荆南远远不够,西取益州,已成为他集团下一步的核心战略。
甚至连遥远的西凉,也不平静。马超在得到林凡的首批军械援助后,实力大增,对韩遂的压迫感也与日俱增。两人虽表面仍维持着联盟,共同防备曹操,但麾下部众的摩擦时有发生。曹操的细作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断游弋其间,散布流言,西凉这块硬骨头内部,已然出现了裂痕。
天下四极,每一极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或主动或被动地,进行着激烈的内部整合与外部博弈。和平的帷幕尚未完全落下,但战鼓的闷响,已隐约可闻。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局面,林凡并未选择被动应对,而是以其一贯的远见与魄力,开始为荆北谋划一条破局之路。
郡守府议事厅,核心层会议再次召开。与以往不同,此次会议的议题更加宏大,也更具前瞻性。
“曹操势大,来年必来。周瑜虎视,不可不防。刘备西图,其志乃大。西凉内忧,恐生变故。”林凡开门见山,将当前最主要的四大挑战摆在桌面上,“诸位,我荆北欲在这四战之地生存发展,乃至未来争雄天下,当如何布局?”
周卓率先发言,依旧带着悍将的勇猛:“军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操若来,俺老周第一个顶上去!周瑜若敢背盟,咱们就打过汉水去,端了他的江陵!”
邓义也附和道:“我军新军已成,装备精良,士气高昂,正欲寻敌一战!何惧曹贼与周郎?”
徐文则持重道:“两位将军勇气可嘉,然则,双拳难敌四手。若曹操与周瑜同时发难,我军两面作战,纵能抵挡,亦必损失惨重,多年积累,毁于一旦。还需以智取胜,分化瓦解为上。”
庞统嘿嘿一笑,沙哑的嗓音带着洞悉世情的狡黠:“伯勇、邓义欲战,文若欲和,皆有其理。然统以为,当此之时,我军战略,需跳出这荆北一地,放眼天下!”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曹操来攻,乃心腹之患,必须全力应对。然则,我等可效仿围魏救赵之策!一方面,凭坚城,用利器,层层阻击,消耗曹军;另一方面,可遣使联络马超,促其猛攻关中,袭扰曹操后方!同时,可将曹操即将大举南征之消息,‘无意’透露给周瑜与刘备!”
林凡眼中精光一闪,示意庞统继续。
庞统继续道:“周瑜此人,傲而多疑。若其知曹操主力攻我,会作何选择?是遵盟约助我?还是隔岸观火?亦或是……趁火打劫?无论他作何选择,我军皆可预先谋划。若其助我,则可暂缓东南压力;若其观火,则我无东南之忧,可专心对曹;若其敢背盟来攻……”庞统冷笑一声,“我军依托汉水营垒,以‘神机弩’封锁江面,未必不能让其碰得头破血流!届时,他江东便是我荆北与曹操之外的第三方,这水,就更浑了!”
“至于刘备,”庞统看向林凡,“军师与诸葛孔明有盟约之谊,且其目前势弱,需倚仗我军。当固守盟好,必要时可给予其一定支持,使其能牵制部分曹军,至少,要让他保持中立,绝不能倒向曹操或周瑜!甚至……可以怂恿其加快西取益州之步伐!只要刘备陷入益州战事,则我荆南方向,可保无虞!”
庞统的一番分析,将联合、分化、利用、威慑等多种策略融为一体,展现出了高超的战略视野。
林凡听完,沉思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士元之策,深合我意。然则,此策之关键,在于两点:一,我军自身必须足够坚韧,能顶住曹操第一波,也是最为猛烈的攻势!二,外交纵横,必须精准到位,尤其是对西凉马超与荆南刘备的联络,需派得力之人!”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决断道:
“即日起,荆北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周卓、邓义!陆军按一级战备标准,加紧操练,囤积守城物资,加固襄阳、樊城及所有边境要隘工事!水军加快成军速度,务必在曹军南下前,形成有效战斗力!”
“徐文!统筹后勤,确保粮草军械万无一失!同时,以郡守府名义,发布《动员令》,征调民夫,协助城防,实行物资管制!”
“庞统!你亲自负责对西凉、荆南之外交!务必说服马超,在曹操南下时,出兵袭扰关中!务必稳住刘备,使其至少保持中立!”
“另外,”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令‘暗羽’全体动员!我要知道曹操大军的准确出兵时间、主攻方向、兵力配置!也要时刻掌握周瑜、刘备的一举一动!”
“是!军师(主公)!”众人齐声领命,一股肃杀而昂扬的气氛,在议事厅内弥漫开来。
战略既定,荆北这辆已然成型的战车,发出了更加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开始向着未知的、注定充满血与火的未来,全速前进。
冬日的襄阳城外,不再仅仅是操练的杀声,更多了民夫加固城垣的号子声,车队运输物资的车轮声。汉水之上,新下水的战舰在进行着最后的适应性训练,船桨划破冰冷的水面,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航迹。工坊区内,炉火日夜不熄,锻造声、打磨声汇成一曲工业的交响。整个荆北,仿佛一头察觉到危险而绷紧肌肉的巨兽,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林凡再次独自登上了襄阳城楼。极目远眺,北方是曹操磨刀霍霍的阴影,东方是周瑜野心勃勃的窥伺,南方是刘备悄然西进的脚步,西方是马超躁动不安的狼烟。
四足鼎立之局已成,然则,这鼎能立多久?谁会成为最先倒塌的那一足?谁又能最终问鼎中原?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穿越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不远的将来,那席卷整个华夏大地的惊涛骇浪。
他转身,走下城楼,步伐坚定而沉稳。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已做好了准备,带领着他的荆北,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命运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