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粘稠的深海,无数破碎的光影与嘈杂的嘶鸣在黑暗中翻滚。林凡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飘摇,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唯有手背上那一点持续不断的灼热,以及意识海深处星盘散发出的、微弱却坚定的清辉,如同指引归途的灯塔,牢牢锚定着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的窒息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全身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与虚弱。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他临时居所的简陋屋顶,以及一旁正满脸忧色注视着他的影月和法正。
“殿下!您醒了!”影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连忙端过一旁温着的清水。
法正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抚须道:“殿下昏迷了两日,真是吓煞我等了。”
两日?林凡心中一凛,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体内空乏的经脉与依旧刺痛的精神海,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殿下伤势未愈,切莫妄动。”影月急忙扶住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他唇边。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生机。林凡缓了口气,立刻内视自身。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意识海中,那辛苦构建的星辉节点已然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几乎处于崩溃边缘;星盘本体的旋转也缓慢了许多,光芒晦暗,显然为了护住他的本源也消耗巨大。全身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刺痛,那是过度透支力量的后遗症。
然而,在这片惨淡的“废墟”中,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坚韧的陌生星辉,如同溪流般悄然流淌在他的精神海边缘,与他的星盘之力若即若离,带着一种同源却又独立的特质,并且……正以一种缓慢而持续的方式,反哺着他近乎枯竭的节点,修复着那些细微的裂痕!
是它!那道来自屏障深处、被囚禁的“光”!
在他昏迷前,那孤注一掷的“牵引”符文,竟然真的成功了!虽然未能救其脱困,却建立起了这种奇妙的能量连接!
“我昏迷期间,外面情况如何?”林凡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沙哑地问道。
法正神色一正,沉声汇报:“殿下昏迷后,是高顺将军将您背回。温侯得知探查受阻,殿下重伤,大为震怒,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大军依旧驻扎在此处坞堡,暂未继续前进。温侯已加派数倍哨探,严密监视长安方向动静,同时……似乎在等待殿下您苏醒。”
等待他苏醒?林凡心中明了,经此一役,他在吕布军中的分量已然不同。吕布再莽撞,也明白没有他这位能克制魔物、甚至能引动屏障异动的“星辉传承者”,贸然进军长安无异于自寻死路。
“高顺将军他……”林凡想起昏迷前那一刻,是高顺毫不犹豫地折返将他救回。
“高顺将军将您送回后,便再未露面,陷阵营也收缩防御,似乎也在休整。”影月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不过,他留下了一些……东西。”她指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木箱。
林凡示意影月打开。箱子里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几块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暗沉如铁的矿石,一小罐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液体,以及一卷看似普通的兽皮。林凡目光一凝,那矿石和液体他认得,正是影月之前提过的、高顺暗中收集的“阴矿”与“心头精血”!而那卷兽皮……
“高顺将军说,此物或对殿下恢复有益。”影月将兽皮取出,递给林凡。
林凡接过兽皮,触手冰凉,质地坚韧。他缓缓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绘制着一幅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诡异的符文和能量线路构成的图案。这图案的风格,与郿坞密室星图中那些魔道符文一脉相承,却又更加系统、更加深奥,其核心处,赫然是一个以煞气与魔元为能源、模拟星辰运转的……微型阵法结构!
这并非单纯的魔道符箓,而是一种将魔气、煞气强行约束、转化,模拟出类似星辰之力稳定、凝聚特性的……“伪星阵”!?高顺竟然将他那“以魔制魔”之道的部分核心奥秘,直接送到了自己面前!
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好?交换?还是更深的试探?
林凡凝视着这幅“伪星阵”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高顺此举,无异于将自家的命门之一暴露给了他。是笃定自己无法模仿,还是……真心想要合作?
他尝试着以精神力感知这兽皮图案,立刻感受到一股混乱、暴戾却又被强行约束的能量意蕴,与自身纯净的星辉之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产生排斥。但不可否认,这“伪星阵”在能量转化与凝聚方面的思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甚至对他修复节点、理解能量本质有着触类旁通的启发。
“殿下,此物诡异,恐非善类。”法正看着那兽皮,眉头紧锁,提醒道。
林凡点了点头,将兽皮缓缓合上。高顺的意图,他尚无法完全看透,但这份“礼物”的价值和潜在风险,他都心知肚明。
就在林凡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亲卫的通报声:“林先生,温侯与高顺将军前来探望。”
来了!林凡深吸一口气,示意影月和法正稍安勿躁,整理了一下仪容,靠坐在榻上。“请进。”
房门被推开,吕布与高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吕布依旧龙行虎步,但眉宇间难掩一丝焦躁,而高顺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仿佛之前送出那份惊世骇俗“礼物”的人不是他。
“先生总算醒了!”吕布大步走到榻前,声音洪亮,带着关切,“先生感觉如何?可需什么药材?布即刻命人去取!”
“劳温侯挂心,林凡已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林凡微微欠身,语气平和。
“那就好,那就好!”吕布搓了搓手,显然心思并不全在探病上,他盯着林凡,目光灼灼,“先生,那日屏障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屏障之后,到底是何光景?那‘光’又是何物?”
他一连串问题抛出,显示出内心的急切。
林凡早有准备,他将那日感知到屏障能量薄弱点,以及后来星盘异动、屏障暴动、鬼面显现、直至最后他强行引动符文,感知到那被囚禁的“光”并建立微弱联系的过程,选择性地、半真半假地叙述了一遍。他隐去了星盘传递具体符文细节和那缕星辉反哺自身的关键信息,只强调那被囚禁的“光”可能与魔渊核心有关,且对魔物似乎有极强的克制作用,救出它或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竟有此事!”吕布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尤其是听到那“光”能克制魔物,更是兴奋,“先生可否确定那‘光’的位置?我们能否强行攻破屏障,将其救出?”
林凡苦笑摇头:“难。那屏障坚固异常,且内有强大魔物守护。上次只是稍稍引动,便险些酿成大祸。强行攻打,恐非良策。需从长计议,寻找屏障规律,或……从内部设法。”
“内部?”吕布眉头紧锁。
一直沉默的高顺,此时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林先生与那被囚之物建立了联系,或许……能感知到更多屏障内部的信息,甚至找到其运转的破绽。”
吕布立刻看向林凡:“先生可能做到?”
林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尽力一试,但需时间,且不能保证成功。此外……”他目光转向高顺,“高将军的陷阵营,于魔气中行动颇有章法,若能得其助力,把握或能增加几分。”
他将高顺也拉下水,既是分摊压力,也是进一步试探其态度。
高顺面无表情,淡然道:“陷阵营自当效力。”
吕布见林凡和高顺似乎有联手之意,心中更是大定,大手一挥:“好!既然如此,先生便安心在此休养,所需一切,尽管开口!高顺,你全力配合先生!待先生恢复,找到破绽,我等便再探长安,定要将那劳什子‘光’救出来,捣毁魔渊!”
送走斗志昂扬的吕布,房间内只剩下林凡与高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林凡靠在榻上,目光平静地看向高顺:“高将军那份‘厚礼’,林凡收到了。”
高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运用法门,或许能对先生修复损耗有所启发。毕竟,先生若倒下,于大局无益。”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纯粹是为了对抗魔物的大局着想。
林凡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将军之道,确有其独到之处。只是,借魔之力,如履薄冰,将军还需谨慎。”
高顺转过身,冰冷的眸子直视林凡:“顺之道,唯求结果。过程如何,顺不在乎。倒是先生,星辉煌煌,却暗藏杀伐,不知是福是祸。”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理念的碰撞无声无息。
最终,高顺微微颔首:“先生既已苏醒,顺便不打扰了。陷阵营随时听候调遣。”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高顺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林凡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那缕微弱却持续反哺的陌生星辉,以及脑海中那幅复杂的“伪星阵”图。
与高顺之间这脆弱而诡异的“同盟”关系,算是初步建立了。前路依旧凶险,长安魔域如同张开的巨口,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漫天迷雾。
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消化高顺送来的“礼物”,更要借助那缕联系,深入感知屏障之后的秘密。
救出那被囚禁的“光”,或许,就是打破这死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