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兀自颤动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将废弃河道畔的平静撕得粉碎!浓雾未散,杀机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亲卫们如临大敌,盾牌层层叠叠护住林凡与马谡,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紧张的目光死死锁定对岸那片死寂的芦苇荡。
林凡被徐凡扑倒在地,并未受伤,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迅速爬起,眼神冰冷如刀,扫过那支深深嵌入树干的箭矢。箭杆普通,并无特殊标记,但箭簇的形制……似乎与寻常军中所用略有不同,更显狭长尖锐,带着一股阴狠的劲儿。
“是‘鬼影’?”石韬压低声音,脸色煞白地凑近林凡。
“未必。”林凡缓缓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面色微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的马谡。这一箭,来得太巧了!偏偏在他与马谡勘查至此,刚刚发现那些“无关紧要”的旧物时射来?目标还如此明确地指向自己?是警告?还是……想借刀杀人,嫁祸给“鬼影”,或者……其他什么人?
马谡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走到那棵钉着弩箭的树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甚至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箭杆尾羽,眉头微蹙,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他的镇定,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形成了鲜明对比。
“幼常先生,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退回营地为上!”一名亲卫将领急切地建议道。
马谡却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箭矢上,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无妨。对方一击不中,又暴露了行藏,此刻要么早已远遁,要么……就在等着我们慌乱撤退时,再施以更致命的打击。贸然移动,反而更危。”
他转过头,看向林凡,眼神中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锐利与洞察:“林军师,看来,这乌林之地,觊觎者并非只有潜在的江东水军啊。此箭……绝非寻常盗匪或溃兵所能为。”
林凡心中一动,马谡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先生慧眼。却不知,先生可能看出此箭来历?”
马谡沉吟片刻,缓缓道:“箭矢本身无甚特别,难以追查。但其射术……稳、准、狠,时机拿捏更是刁钻,非经年累月的训练与实战不可得。更关键者,对方选择在此地、此时发难,其目的,恐怕不只是想要军师的性命那么简单。”
“哦?先生以为,其所图为何?”
“或许是警告,警告军师不要再深入探查某些不该探查的东西。”马谡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周围的废弃码头遗迹和那条幽深的河道,“也或许是……嫁祸,想将此事,引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林凡瞳孔微缩。马谡的分析,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这位年轻的谋士,果然不简单!
就在两人言语交锋、互相试探之际,对岸芦苇荡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逃不过林凡这等历经沙场者耳朵的异响——那是人体急速移动,刮擦芦苇杆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处!
“他们没走!想包抄我们!”徐凡厉声喝道,“保护军师和马先生,向后船撤退!”
亲卫们立刻收缩阵型,护着林凡和马谡,缓缓向停靠在岸边的小船退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一根芦苇的晃动,都仿佛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然而,预料中的箭雨并未到来。对方似乎只是在暗中移动,制造压力,并未立刻发动第二轮攻击。
退到船边,林凡忽然停下脚步,对马谡道:“幼常先生,你且先随船退回营地。徐凡,你带一半人护卫先生。”
马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军师你……”
“我留下。”林凡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地望向对岸,“对方既然露了头,不留下点东西,岂非显得我林凡太好欺负?况且,我也很想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此装神弄鬼!” 他这是要反客为主,以身作饵,逼对方现身!
马谡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没有再多劝,只是拱手道:“军师小心。”随即在徐凡等人的护卫下,登上了其中一条小船,快速向营地方向划去。
见马谡离去,林凡眼中寒光一闪,对留下的七八名最精锐的亲卫下令:“散开!依托岸边树木岩石隐蔽,弓弩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韩浪,你带两个人,从下游浅滩悄悄泅渡过去,绕到他们侧后!”
“诺!”众人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林凡自己则选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掩体,手持强弓,屏息凝神,感知着对岸的动静。他笃定,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马谡离开后,他们必然会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
果然,片刻之后,对岸芦苇荡中,隐约可见几道黑影在快速穿梭,似乎在调整位置,寻找最佳的射击角度。
就在一名黑影从芦苇缝隙中探出半个身子,手中弩机对准林凡藏身岩石的瞬间!
“咻——!”
林凡动了!他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从岩石后闪出,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那一箭,后发先至,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名弩手探出的手臂!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迷雾!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游方向也传来了韩浪等人的呼喝与兵刃交击之声!他们成功泅渡,与试图包抄的敌人接上了火!
“杀!”林凡厉喝一声,身先士卒,手持佩剑,率先冲向河滩!留下的亲卫见主将如此悍勇,亦是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跟上!
短促而激烈的搏杀在河滩与芦苇荡边缘展开。对方人数不多,约摸十余人,个个黑衣蒙面,身手矫健,招式狠辣,确实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风格。但林凡麾下的亲卫亦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加之主将亲自冲锋,气势如虹,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林凡剑光闪处,必有一名黑衣人中剑倒地。他刻意留了分寸,旨在擒拿活口。然而,这些黑衣人极其悍勇,见势不妙,竟纷纷咬碎了口中预藏的毒囊,或是挥刀自戕,顷刻间便倒毙大半,仅有两人被韩浪等人拼死按倒在地,卸了下巴,防止其服毒。
战斗迅速结束。清点战场,共格杀九人,生擒两人。己方亦有三人轻伤。
“搜身!看看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林凡下令,自己则走到那名被他射穿手臂、此刻已毒发身亡的弩手身旁,蹲下身仔细检查。
黑衣,普通材质,无任何标识。兵刃,也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磨去了所有印记。浑身上下,干净得如同刚刚沐浴更衣过一般。
“军师!这两人嘴里和身上也什么都没有!”韩浪检查完俘虏,无奈地摇头。
果然如此。行事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线索,这作风,倒真有几分“鬼影”的模样。但林凡心中,那份疑虑却并未消除。太像了,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从那弩手紧握的、未被毒血污染的手掌中,抠出了一小撮似乎是他中箭瞬间,下意识从身边抓握到的泥土。泥土中,混杂着几粒极其细微、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沙粒。
乌林之地,多为淤泥和水草腐殖质,这种淡黄色的沙粒,并不常见。林凡捻起那几粒沙子,在指尖摩挲,目光再次投向对岸。那里,似乎已超出了乌林湿地的范畴,更靠近……通往襄阳方向的官道?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海!
“收拾现场,将尸体沉入深水,俘虏带回营地,严加看管!”林凡迅速下令,“我们回去!”
当林凡带着俘虏和那微不足道的沙粒返回营地时,马谡早已在营门处等候。他看到林凡安然归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两名被捆得结结实实、卸了下巴的黑衣俘虏身上。
“军师无恙,真是万幸。”马谡迎上前,“可曾查到什么?”
林凡将那一小撮带着淡黄色沙粒的泥土递给马谡,沉声道:“对方行事狠辣果决,未留明显痕迹。只在那弩手手中,发现了这个。幼常先生见多识广,可能认出这沙粒出自何处?”
马谡接过泥土,仔细辨认了片刻,眉头渐渐蹙紧,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此等淡黄色沙粒……似乎并非乌林本地所产。倒像是……襄阳城西,鹿门山麓,某些特定矿脉附近才会有的风化石英砂……”
鹿门山?!他们之前驻扎的地方?!
林凡心中巨震!袭击者,竟然可能来自鹿门山方向?是“鬼影”组织在他们离开后,依旧潜伏在鹿门山?还是……另有一股势力,一直暗中尾随他们至此,并选择了在此地发动袭击,意图嫁祸给“鬼影”?
他猛地抬头,看向马谡,却见马谡也正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不想让军师……安稳地待在乌林,更不想让军师,继续探查某些事情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未曾言明的猜测与警惕。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审讯俘虏的亲卫,面色惊慌地跑来禀报:
“军……军师!那两名俘虏……他们……他们刚才试图用头撞墙自尽!虽被拦下,但其中一人……断断续续地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说……”
“说什么?!”林凡厉声追问。
亲卫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他说……‘阻我主大业者……皆……皆须死……蔡……’ 后面就没声了!”
蔡?!
林凡与马谡的脸色,同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