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体验，阮柒经历过不少。有星核主导的稳定通道，有“血巢快递”的暴力撕扯，也有玄诚子锅盖神功的连滚带爬。
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抽象。
玄诚子最后关头启动的“浑沌归元·破界传送”，与其说是传送，不如说是把三人连同小半间囚室粗暴地塞进了一台失控的、灌满了劣质润滑油的、高速旋转的……宇宙级滚筒洗衣机！
天旋地转已经不足以形容！是神魂、肉体、连同意识本身都被扔进了狂暴的混沌搅拌机！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裹挟着污浊的魔气、残存的剑气、以及玄诚子那口破锅盖最后的“归寂”道韵，疯狂地切割、冲刷、撕扯着他们！
阮柒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精神力枯竭的剧痛被放大了百倍！识海中【天道反诈协议】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报：
【警告！高烈度空间乱流冲击！】
【管理员躯体损伤加剧！精神力枯竭恶化！】
【目标墨尘：生命体征濒临消失线！魔种污染借乱流加速侵蚀！】
【目标玄诚子：意识中断！空间引导力场失控！】
【传送坐标：偏移！偏移！目标区域：虚妄之海边缘（高危）！】
【能量过载！核心协议强制进入最低功耗休眠……】\\_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阮柒被搅成一团浆糊的识海中逐渐微弱、消失。她最后的意识，只剩下对墨尘那柄残剑的担忧——刚才“充电”时，它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还有玄诚子……这老道士的“U盘”功能，这次怕是要彻底格式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令人疯狂的旋转和撕扯感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沉闷的、如同破麻袋坠地的声响。
阮柒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坚硬、布满细小颗粒的地面上。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全身散架、灵魂出窍般的麻木和虚脱。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而荒凉的景象。
天空，并非熟悉的苍穹，而是一片扭曲、流动、如同打翻了的巨大调色盘。暗沉的紫、污浊的灰、死寂的黑、以及偶尔划过的、转瞬即逝的惨绿或暗红流光，构成了这片“天幕”。没有日月星辰，只有这些诡异的光带无声流淌，投下变幻莫测、令人心悸的光影。
大地，是望不到边际的、由某种暗沉金属碎屑和灰色砂砾构成的“荒漠”。地面坚硬冰冷，布满了嶙峋的、形态扭曲怪异的巨大金属残骸——断裂的巨柱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扭曲的舰桥仿佛巨鸟折断的翅膀，半埋在沙砾中的巨大引擎喷口如同沉默的火山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混合着臭氧和某种奇异辐射的干燥气味。没有风，只有一种恒定的、低沉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这片死寂天地本身的脉搏。
这里，就是“虚妄之海”的边缘？星核临终前锚定的坐标？比魔渊更像生命的禁区！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胸腔，阮柒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精神力枯竭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识海一片混沌，【天道反诈协议】毫无反应，显然进入了深度休眠。她第一时间看向身边。
墨尘就躺在不远处。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冰冷得吓人。那柄古朴的残剑依旧紧紧握在他手中，但剑身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几道，黯淡无光，如同凡铁。最可怕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魔纹！魔种污染正在失去所有压制，疯狂反扑！
“墨前辈……”阮柒心头一沉，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试图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天道之力，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精神力彻底枯竭，协议休眠，她连最基本的防护力场都无法维持了！污浊的、带着辐射的虚空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和麻痹感。
另一边，玄诚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那身本就破烂的道袍彻底成了布条，背上还有几道被空间碎片划出的深可见骨的血痕。气息微弱，但比墨尘稍好一些，至少还有呼吸。他那口破碎的青铜锅盖，只剩下巴掌大一块布满裂纹的核心碎片，散落在手边，星芒玉髓之光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余烬。
绝望，如同眼前这片死寂的金属荒漠，冰冷而沉重地压了下来。
没有星核，没有力量，没有药物，没有食物和水。两个重伤濒死的同伴。一片连空气都带着恶意的绝地。
“App……小貅……”阮柒在心底呼唤，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程序员的大脑习惯了逻辑和解决方案，但眼前，似乎只剩下冰冷的死局。
【管理员……精神力……微弱波动……检测……】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音，极其艰难地在阮柒识海深处响起！是【天道反诈协议】！它没有完全休眠！还在挣扎！
【环境……扫描……】
【坐标确认：虚妄之海……边缘……‘锈蚀坟场’……】
【威胁……高浓度虚空辐射……未知金属毒素……无灵气……】
【建议……立即……寻找……庇护……】
【能量……不足……协议……即将……再次……休眠……】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给了阮柒一丝微弱的希望。协议还在！它需要能量！需要精神力！
庇护所……必须找到庇护所！
阮柒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环顾这片由巨大金属残骸构成的坟场。那些扭曲的钢铁巨物，在诡异天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潜伏的巨兽。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完整、能隔绝辐射和毒素的掩体。
她艰难地挪到玄诚子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外伤严重，失血不少，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又看向墨尘，心沉到谷底。魔纹似乎又扩散了一丝……时间不多了。
“玄诚子前辈……醒醒……”阮柒轻轻拍打玄诚子的脸，试图唤醒他。老道士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但没能醒来。
靠她自己，根本无法同时拖动两个昏迷的大男人在这片险恶的荒漠中寻找庇护所！
怎么办？
就在阮柒一筹莫展，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环境恒定的、带着明显机械感的震动声，由远及近，从一座如同小山般巨大的、断裂的星舰引擎残骸后面传来！
阮柒心脏猛地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堵扭曲的金属板后面，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很快，一个奇特的“载具”绕过巨大的引擎残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那玩意儿……很难形容。
主体像是一个被暴力改装过的、锈迹斑斑的履带式工程车底盘，但尺寸缩小了很多。底盘上方焊接了一个歪歪扭扭、由厚实金属板拼凑成的简陋驾驶舱，舱壁上布满了铆钉和粗糙的焊接疤痕。驾驶舱顶部，竖着一根歪斜的、顶端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天线，还有几片用废弃金属板充当的“太阳能帆板”（在这鬼地方显然没用）。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载具”后面还拖着一个同样锈迹斑斑、如同敞篷棺材般的金属拖斗。拖斗里，似乎堆放着一些扭曲的金属零件和散发着微光的矿石。
驾驶舱里，坐着一个人影。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她穿着厚实的、同样布满油污和补丁的皮革工作服，头上戴着一个造型古怪、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多镜片护目镜，镜片在诡异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那人影似乎正操纵着方向盘（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齿轮），履带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金属砂砾地面上碾过，速度不快，方向……似乎正朝着阮柒他们这边驶来？
拾荒者？还是……这片“坟场”的土着？
阮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在这个鬼地方，遇到同类未必是好事！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武器”。
履带车越来越近。那“驾驶员”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寻常——三个昏迷在旷野中的人影，在这片死寂的坟场里实在太显眼了。
履带车在距离阮柒藏身处十几丈外停了下来。引擎没有熄火，发出低沉的“突突”声。
驾驶舱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影跳了下来。
他（从体型看应该是男性）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包裹在厚实的工装里。脸上戴着那个多镜片的护目镜，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他背上斜挎着一把造型粗犷、枪管足有手腕粗、闪烁着暗红能量光芒的……霰弹枪？腰间还挂着几个鼓囊囊的工具袋和几颗拳头大小、散发着不稳定绿光的金属球。
他动作敏捷，带着一种长期在危险环境中磨砺出的警惕和干练。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停在原地，那把粗犷的霰弹枪不知何时已经端在了手中，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阮柒他们藏身的方向。
“出来。”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响起，用的是某种阮柒从未听过、但【天道反诈协议】休眠前似乎短暂解析过词库的语言，她居然能听懂！“别让我说第二遍。”
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他手中那把枪一样直接而危险。
阮柒心脏狂跳。跑？不可能。打？更是找死。对方那把枪散发的能量波动，让她毫不怀疑它能把自己三人连同身后的金属板一起轰成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诈顾问的素养告诉她，越是绝境，越要冷静分析，寻找对方的“需求点”和“可利用点”。
她慢慢从金属板后站起身，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动作牵扯着伤痛，让她脸色更加苍白。
“别开枪！”阮柒用刚学会的、生涩的当地语言回应，声音沙哑虚弱，“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我们是遭遇了空间风暴，意外流落到这里的！我的同伴受了重伤，需要帮助！”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而绝望，同时“不经意”地侧身，让对方能看到地上昏迷不醒、伤势触目惊心的墨尘和玄诚子——两个失去反抗能力的重伤员，能有效降低对方的敌意。
那个拾荒者（暂且这么称呼）没有放下枪，护目镜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阮柒和地上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他的目光尤其在墨尘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灰袍，那柄布满裂痕却依旧透着不凡的古剑，还有那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诡异暗红魔纹。
“空间风暴？”拾荒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似乎对阮柒的说辞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立刻戳穿。他的枪口微微下垂了一点。“虚妄之海边缘，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你们身上的‘快递’标签，挺别致啊。”
快递标签？
阮柒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破烂的防护服。只见在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然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暗红色符文！那符文扭曲诡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恶意和不祥，赫然与当初“血巢快递”核心以及墨尘身上魔种污染的气息同源！
是标记！情劫公司或者说“蛛母”在他们逃离合欢宗时，种下的追踪标记！难怪铜虎的人能那么快找到他们！这东西在魔渊可能被魔气掩盖，但在这片相对“干净”的虚妄之海边缘，竟然显形了！
阮柒瞬间如坠冰窟！她看向墨尘和玄诚子，果然在他们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暗红标记！如同被打上了“待派送”的死亡标签！
“这……这不是我们的……”阮柒脸色惨白，试图解释。
“我不管它是谁的。”拾荒者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冰冷，“带着这种标记在‘锈蚀坟场’乱晃，跟举着‘免费午餐’的牌子在饿狼群里蹦迪没区别。”他顿了顿，护目镜后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阮柒周身那微弱到几乎消失、却依旧顽强抵抗着虚空侵蚀的淡金色光膜（天道碎片数据残留的防护），又看了看墨尘那柄剑，最后落在玄诚子手边那块破碎的锅盖核心碎片上。
“三个麻烦，带着更大的麻烦标记。”拾荒者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评估，“按规矩，该把你们连同标记一起炸成渣，省得引来更恶心的东西。”
阮柒的心沉到了谷底，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不过……”拾荒者话锋一转，枪口彻底垂下，扛在了肩上。他指了指墨尘手边那柄残剑，又指了指玄诚子那块锅盖碎片，最后目光落在阮柒身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市侩：
“那柄破剑的‘壳子’，那破锅盖的‘芯子’，还有你身上那点能‘防辐射’的‘涂层’……”
“看着像是……能回收的垃圾？”
“跟我走。清理费、保护费、垃圾处理费……等你们能喘气了，再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