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窗户糊着层旧报纸,把午后的阳光滤成昏黄的碎片,落在林小满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是秘密小组的聊天界面,小李发的“王副队长今早又去了军供站旧仓库”还在闪烁,旁边跟着个警惕的表情包——这是他们约定的“有异常”暗号。
林小满的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敲下回复。桌上摊着半张皱巴巴的纸,是上次从军部档案室偷偷复印的林父遗书片段,“被迫签调拨单”几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三遍,墨迹都晕开了。她拿起桌边的搪瓷杯,喝了口凉透的白开水,杯底沉着片没泡开的茶叶,像沉在心底的疑问:父亲当年到底是被迫,还是真的参与了“深海”的交易?
“叮咚——”
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个匿名邮件提示,发件人地址是串乱码,主题栏只有三个字:“老战友”。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称呼,沈严之前提过,说他父亲沈建国在军供站时,有个关系要好的老战友,后来转业去了外地,再没联系过。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船锚吊坠——是沈严“牺牲”前常戴的那枚,她后来在红泥港旧仓库找到的,黄铜表面被磨得发亮,刻着的“沈”字隐约可见。指尖触到吊坠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邮件。
邮件正文是段乱码,像被撕碎又强行拼起来的拼图,夹杂着“□□1998□□”“□□假死□□”的碎片。林小满皱起眉,立刻打开自己编写的解密软件——这是她被停职后,在出租屋里熬夜写的,专门用来破解军方常用的加密格式。
软件运行的进度条一点点爬动,屏幕上的乱码逐渐变成清晰的文字。林小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指尖攥得发白,直到“沈严”两个字跳出来时,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键盘的回车键上,发出“嘀”的轻响。
“小满同志(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沈严常跟我提起你):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大概率已经离开本地了——‘深海’和军方的人在找我,因为我知道沈严假死的真相。
你不用猜我是谁,我是沈建国当年的老战友,1998年军供站物资走私案后,我被迫转业,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深海’的事。沈严坠楼那天,我就在医院附近,亲眼看到两个穿军装的人把他抬上越野车,不是送医院,是往城郊的安全屋去。
沈严不是牺牲,是假死。原因很简单:他查到了‘深海’与军方高层的勾结证据,甚至拿到了部分内鬼名单,这些人怕他把事情捅出去,要灭口。沈建国当年就是因为想揭发,才被他们设计成‘因公殉职’,沈严不想重蹈覆辙,才和我商量了假死计划——坠楼是苦肉计,那几个黑衣人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让军方相信他真的死了,暂时放松警惕。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因为‘深海’的人在监控你的通讯,我不敢冒险。之前给你发‘安全屋地址’的短信,也是我发的,本想让你和沈严见一面,可惜被军方搅了局。
现在,沈严在暗处调查内鬼的核心线索,他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去找他,是去查1998年林建军的‘自杀’案。我查到,林建军当年根本不是自杀,是因为收集到了‘深海’与军方勾结的关键证据,被他们伪装成自杀灭口。他留下的证据,很可能和沈建国当年藏起来的‘船锚密码’有关,而这个密码,只有你能解开——沈严说,你颈后的胎记,是解开密码的关键。
别相信军方的任何人,包括那些看似中立的人。赵少校和王副队长只是‘墨鱼’(内鬼网络的代号)的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保护好自己,找到林建军的证据,就是在帮沈严,也是在帮所有被‘深海’害死的人。
最后,给你个提示:1998年军供站的旧档案里,有林建军和沈建国的‘最后一次见面记录’,在‘废弃物资登记册’的夹页里。小心,别被发现。
一个想赎罪的老战友”
邮件的最后,是个小小的船锚符号,和沈严吊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小满盯着屏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键盘上,把“假死是保护他”几个字晕成模糊的水痕。她想起沈严坠楼前喊的“别信军方……有内鬼”,想起他“遗物”里消失的船锚吊坠,想起医院天台他被逼着说“你爸真的涉案”时,眼底藏不住的痛苦——原来那些看似矛盾的细节,都是他在保护她,在给她留线索。
“沈严……”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摸着屏幕上“沈严常跟我提起你”这句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这个总是嘴硬、总把“文职别添乱”挂在嘴边的人,竟然会在老战友面前提起她。
窗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楼下旧自行车的刹车声。林小满猛地回过神,迅速关掉邮件界面,把解密软件和邮件内容都拷贝进微型U盘,塞进鞋底的夹层——这是沈严教她的,最不容易被搜到的地方。
她走到窗边,撩开报纸的一角,看到楼下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靠在路灯杆上抽烟,眼神时不时往出租屋的方向瞟。男人的衣领立着,遮住了半张脸,但林小满还是认出了他——是上次在医院天台袭击他们的黑衣人之一,手腕上有个蛇形纹身,很显眼。
军方的人找到这里了。
林小满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她赶紧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出去,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个新鲜的脚印,鞋码和楼下男人的一致。显然,他们已经确认她在这里,只是还没动手,可能在等支援。
怎么办?
林小满的脑子飞速运转。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抓;待在屋里,迟早会被破门而入。她想起邮件里说的“查1998年林建军的‘自杀’案”,想起那个“废弃物资登记册”的提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去查父亲的真相,也给沈严争取时间。
她迅速收拾东西:把林父的遗书片段折成小块,塞进内衣的夹层;把笔记本电脑关机,藏在床底的旧箱子里,上面堆着几件破衣服;然后换上之前准备的备用衣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灰色连帽衫,帽子能遮住大半张脸,还能盖住颈后的胎记。
一切准备就绪,林小满摸出枕头下的防身匕首,握在手里。她再次撩开报纸,看到楼下的男人还在抽烟,另一个穿军装的人正从巷口走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像是在确认地址。
就是现在。
林小满打开后门的暗锁——这是她租下这间出租屋时特意改造的,为的就是应对这种突发情况。后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小巷,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散发着霉味。她屏住呼吸,猫着腰往巷口跑,连脚步声都压得很轻。
跑到巷口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是出租屋的门被踹开的声音。林小满不敢回头,沿着墙根往前跑,转过一个拐角,正好看到小李骑着电动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个外卖箱——这是他们约定的“接应”信号。
“林参谋!快上车!”小李压低声音,把电动车停在她身边,车座下的储物格里还放着个头盔,“我刚收到你的定位,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他们来了!”
林小满跳上电动车后座,双手紧紧抓住小李的衣角。电动车发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追到了巷口,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只听清“拦住他们”几个字。
“小李,”林小满的声音还在发颤,却异常坚定,“帮我查个东西——1998年军供站的‘废弃物资登记册’,特别是林建军‘自杀’前后的记录。还有,查一下当年负责处理林父后事的人,是谁。”
小李的电动车拐进一条更窄的胡同,避开了主干道的监控。“放心,”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咬牙的劲,“我早就托档案局的朋友帮忙了,下午就能拿到复印件。不过林参谋,你查这个干嘛?和沈队的事有关?”
林小满摸了摸口袋里的船锚吊坠,指尖传来黄铜的凉意。她想起邮件里的话,“林建军的证据和船锚密码有关”,想起沈严坠楼前喊的“别信军方”,突然觉得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根线串了起来——1998年的旧案,父亲的“自杀”,沈严的假死,军方的内鬼,还有“深海”的阴谋,都绕着这个“船锚密码”打转。
“有关,”林小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是关键。”
电动车驶进一片老居民区,周围的房子都矮矮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把阳光切成碎块。林小满靠在小李的背上,能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肩膀,也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应该是军方的人在搜捕他们。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邮件里的每一句话:“沈严在暗处调查内鬼”“你颈后的胎记是解开密码的关键”“查1998年林建军的‘自杀’案”。这些话像颗颗钉子,钉在她的心里,让她更加确定,只有找到父亲当年的真相,才能找到沈严,才能把“深海”和军方的内鬼一网打尽。
“小李,”林小满突然开口,“下午拿到登记册后,你先别直接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复印一份,原件藏起来。还有,让小组里负责监听的小王,重点盯王副队长的通讯,特别是和军供站旧仓库有关的电话。”
“明白!”小李应了一声,电动车突然减速,拐进一个隐蔽的车库入口,“我们先去这里躲躲,这是我表叔的车库,没人知道。”
车库里弥漫着机油味,角落里堆着几个旧轮胎。林小满跳下车,摘下头盔,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走到车库的窗户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的街道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小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小王发来的语音消息,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电流的杂音:“李哥,不好了!我刚才监听到王副队长的电话,他说‘那个女的跑了,不过没关系,她肯定会去查1998年的旧案,我们在军部档案室等着她’!”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缩。
他们早就料到她会去查1998年的旧案,在军部档案室设了埋伏!
她想起邮件里的提示,“1998年军供站的旧档案里有线索”,难道这封邮件,根本不是“老战友”发的,而是“深海”或军方内鬼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引她去军部档案室,然后把她抓住?
“林参谋,现在怎么办?”小李的声音也慌了,“要不我们别查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沈队的消息?”
林小满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车库的角落里,蹲下身,从鞋底的夹层里掏出那个微型U盘,插在备用的手机上,重新打开了那封加密邮件。她仔细看着发件人的地址,之前没注意到,乱码的末尾其实藏着个小小的“墨”字——是“墨鱼”的“墨”!
是内鬼!这封邮件是“墨鱼”的人发的!
林小满的指尖冰凉,她想起邮件里说的“沈严在暗处调查内鬼”,如果这是陷阱,那沈严会不会也有危险?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沈严假死的真相,在找他?
就在这时,她的备用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新的短信,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只有一行字:“邮件是陷阱,别去军部档案室,沈严在红泥港旧仓库等你——老鱼。”
“老鱼”!
这个只在传闻中出现的“深海”核心人物,竟然主动联系她了!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鱼”两个字,又看了看邮件里的“墨鱼”暗号,突然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军方内鬼,“深海”,“老鱼”,“墨鱼”,沈严,父亲的真相,所有的人和事都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车库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喊“搜这边”。林小满迅速删掉短信,拔出U盘,对小李说:“我们不能躲在这里,得去红泥港旧仓库。”
“去那里干嘛?万一也是陷阱呢?”小李急得直跺脚。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得去。”林小满的眼神异常坚定,她摸了摸颈后的胎记,又握紧了手里的船锚吊坠,“沈严可能在那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她知道,这一去,可能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但她没有选择。为了沈严,为了父亲的真相,为了那些被“深海”害死的人,她必须走下去。
小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再多说,重新发动电动车:“好!我送你去!不过林参谋,这次我们得小心点,路上可能全是他们的人。”
林小满点点头,戴上头盔,再次跳上电动车后座。车库的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刺眼,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严,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也一定会查清所有的真相。
电动车驶离车库,汇入街道的人流中,像一条小鱼,游进了布满危险的深海。而远处的红泥港旧仓库,在夕阳的余晖里,像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林小满不知道,那里等着她的,究竟是沈严,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