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严倒下去的瞬间,林小满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消音手枪的闷响还卡在耳膜里,可她听不见;女人惊恐的尖叫刺破了货场的寂静,可她也听不见。她眼里只剩下沈严胸口不断扩大的血渍,像朵在月光下骤然绽放的红玫瑰,妖艳得让人窒息。
“沈严!”她扑过去抱住他,手指摸到那片黏腻的温热时,浑身都在发抖。子弹打在左胸,离心脏只有几厘米,血正顺着指缝往外涌,怎么堵都堵不住。
“安安的妈妈”早已瘫坐在地,手里的枪掉在碎石上,发出“哐当”一声。她看着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消失在集装箱阴影里,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林小满没空管她。她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用力缠在沈严的胸口。布料很快被血浸透,她又摸出包里所有能找到的东西——纸巾、笔记本、甚至那支还剩半截的豆沙色口红,一股脑地往伤口上按。
“别睡!沈严!别睡!”她的声音在抖,眼泪掉在沈严的脸上,混着他额角的冷汗,“你不是说要带我出任务吗?你不是要查‘深海’吗?你起来啊!”
沈严的眼睛半睁着,视线已经模糊了。他能感觉到林小满的手在抖,能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胳膊重得像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胎记……”他用气音吐出两个字,目光落在她后颈,“你是……安安……”
林小满愣住了。
安安?又是安安?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进她混乱的思绪里。刚才那个女人也这么叫她,沈严现在也这么说。他们说的安安,到底是谁?和她颈后的胎记有什么关系?和她父亲林建军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安安!”她吼出声,像是在反驳沈严,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是林小满!我爸是林建军!”
沈严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叹气。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沈严!沈严!”林小满慌了,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你醒醒!不准睡!”
就在这时,货场入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小李带着特警来了,手电筒的光束在集装箱之间晃动,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
“队长!林参谋!”小李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焦急,“你们在哪?”
林小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这里!我们在这里!沈严中弹了!快叫救护车!”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喊完这句话,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低下头,看着沈严苍白的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这个总是嘲讽她、跟她拌嘴、却总在危险关头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这个刚才还在跟她讨论胎记、眼神里藏着复杂情绪的男人,不会真的有事吧?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林小满坐在警车里,看着医护人员把沈严抬上担架。他还没醒,脸色白得像纸,胸口的纱布又被血浸透了。小李跟在后面,一边打电话汇报情况,一边回头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担心。
那个自称“安安妈妈”的女人被特警控制住了,双手反铐在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林小满看了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相信这个女人的话,还是该相信自己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却会偷偷给她塞糖果的父亲。
“林参谋,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的特警递给她一瓶水,“刚才太危险了,幸好你们没事。”
林小满接过水,摇了摇头,却没喝。她的手还在抖,刚才按在沈严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变成暗红色,像结了层硬壳,硌得她手心发疼。
警车驶出货场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满地的碎石和集装箱投下的长长阴影,像个张着嘴的巨大怪兽,吞噬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深海……”林小满喃喃自语。
那个男人开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游戏开始了”。他认识她,还叫她“林小姐”。他到底是谁?和“深海计划”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沈严?
无数个问题像乱麻一样缠在她脑子里,越理越乱。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值班警察打哈欠的声音。林小满没去休息室,而是直接去了技术科。
她想知道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是谁。
技术科的小王还在加班,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揉眼睛。看见林小满进来,他吓了一跳:“林参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回去休息吗?”
“货场的监控调出来了吗?”林小满直奔主题,声音还有点哑。
小王点点头,指着屏幕:“刚导出来,不过那片区域是监控盲区,只能拍到入口,拍不到里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沈队怎么样了?刚才小李哥说……”
“还在抢救。”林小满打断他,不想再提沈严的伤势,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帮我查个人。”
她凭着记忆,描述了那个穿黑西装男人的特征:身高大概一米八,中等身材,左手手腕上戴着块银色手表,走路时左脚有点轻微的跛——刚才他转身消失时,她注意到了。
小王一边记一边点头:“我试试。把全市的交通监控和人脸识别系统都调出来,比对一下特征。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
“我等得起。”林小满找了把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货场入口的监控画面。那个男人是开车来的,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被泥挡住了,看不清。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是在通风管道里拍的,角度很刁钻,像是藏在某个角落。画面里,两个蒙面人正站在管道下搜查,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束在管道壁上晃来晃去。
林小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是……刚才他们在管道里的时候?
她放大图片,看清了蒙面人的脸。虽然蒙着面,但露出的眼睛她认得——是仓库里那些毒贩!他们没走?还在管道里?
短信又进来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想知道沈严为什么说你是安安吗?去管道里找找答案。”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
管道里有答案?
她想起沈严昏迷前说的“胎记”,想起那个女人说的“林建军偷走了我的女儿”,想起那个男人说的“游戏开始了”。这些碎片一样的线索,难道都藏在那狭窄黑暗的通风管道里?
“小王,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来源。”林小满把手机递给小王,抓起桌上的手电筒和一把多功能刀,“我出去一趟,有消息给我打电话。”
“林参谋,你去哪?”小王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有点懵。
“去仓库。”林小满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远,“找东西。”
再次回到仓库时,警戒线还没撤,几个警察正在清理现场。粉色泡沫已经干了,贴在货架上,像层奇怪的墙纸。林小满避开他们,径直走向西北角的通风管道入口。
管道口还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个怪兽的喉咙。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筒,钻了进去。
里面比昨天更暗,血腥味和灰尘味混在一起,呛得人鼻子疼。她想起昨天和沈严挤在这里的场景,想起他靠在她肩膀上的重量,想起他说“别报数据了”时的语气,眼眶又有点发热。
她打开手机里的图片,对照着两个蒙面人的位置,一点点往前爬。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应该就是沈严受伤后靠的位置。
爬了大概七八米,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到了一样东西——是个黑色的皮质钱包,掉在管道壁的缝隙里。
林小满把钱包够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没有身份证,只有几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林工那边有动静,‘深海’让我们盯紧他女儿,颈后有记号,别认错了。”
林工!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
又是“林工”!昨天在仓库里,那些蒙面人也提到了“林工”,说“早听‘深海’的话做了他,哪有这么多事”。他们说的“林工”,肯定是她父亲林建军!
“深海”为什么要盯紧她?为什么说她颈后有记号?这个记号,就是那块枫叶状的胎记吗?
林小满把纸条攥在手里,指节发白。她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1998年,军供站李哥的女儿丢了,我把小满抱回来,她颈后的胎记……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李哥……难道就是安安的爸爸?
父亲真的把安安抱回来了?那她是谁?她是安安?还是……
就在这时,管道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边搜过了吗?”是个粗嗓门,和昨天在仓库里追他们的蒙面人声音很像。
“搜过了,没人。”另一个声音回答,“老大说了,那女的肯定还会回来,她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找什么?不就是个破钱包吗?”粗嗓门嗤笑一声,“林工的女儿也不怎么样,胆小得很,昨天吓得腿都软了。”
“你懂个屁!”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深海’说了,那女的脑子里有东西,比那个钱包值钱多了。她爸林工当年藏的东西,说不定都告诉她了。”
“林工藏的东西?不就是那些账本吗?”粗嗓门有点不屑,“早说烧了算了,留着净是麻烦。”
“你敢!”另一个声音突然拔高,“那些账本是我们的保命符!万一‘深海’翻脸,我们还能凭这个换条活路!”
账本?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父亲藏了账本?什么账本?和军供站有关?和“深海计划”有关?
她屏住呼吸,往管道壁的缝隙里缩了缩,想听得更清楚些。
“说起来,林工也真够傻的,”粗嗓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嘲讽,“为了护着他女儿,自己扛了所有事,结果呢?还不是被‘深海’做了。”
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被“深海”做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的父亲……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深海”杀了?
“小声点!”另一个声音警告道,“这事不能乱说!要是被‘深海’听见,我们都得死!”
粗嗓门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管道外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两个人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林小满的脑子一片混乱。父亲藏了账本,被“深海”杀了,而那些账本,可能就藏在这个仓库里,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那个自称“安安妈妈”的女人,还有沈严受伤前说的话,所有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一个核心——她的父亲,林建军。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忠是奸?是受害者还是参与者?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左三。”
左三?
林小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指管道外的货架!昨天她和沈严躲的那个角落,货架是按编号排列的,左三是个绿色的铁皮柜!
她往管道外看了一眼,两个蒙面人正背对着左三货架,在低声说着什么。铁皮柜的门虚掩着,里面黑糊糊的,看不清有什么。
难道父亲藏的账本,就在那个铁皮柜里?
林小满握紧了手里的多功能刀,心跳得像要炸开。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通知警察来搜查。可她忍不住想自己去看看,想知道父亲到底藏了什么,想知道那些账本里,有没有关于她身世的答案。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管道外的粗嗓门突然说:“哎,你看那铁皮柜是不是动了一下?”
另一个人立刻警惕起来:“哪?”
“就左三那个!”
脚步声朝着铁皮柜的方向走去。
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发现了?
她下意识地往管道深处缩,却不小心碰掉了一块松动的铁锈。
“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管道外的脚步声瞬间停了。
“什么声音?”粗嗓门的声音带着警惕。
“好像是……管道里?”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停跳。
完了。
她被发现了。
她握紧了多功能刀,看着管道口投进来的手电筒光束,一点点朝她这边移动。光束后面,是两个蒙面人越来越近的脸,和他们手里闪着寒光的钢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第三次震动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是一条语音消息。
她点开,手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满,别动,等我。”
是沈严!
他醒了?他怎么会用这个号码给她发消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无数个疑问在林小满脑子里闪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就像每次遇到危险时,沈严总会出现在她身边一样。
管道外的蒙面人显然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凶狠。
“是沈严!他没死!”
“抓住那个女的!用她做人质!”
钢管敲打管道壁的声音越来越近,震得林小满的耳膜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只能握紧手里的刀,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开了门。
“警察!不许动!”
是小李的声音!
管道外的两个蒙面人愣了一下,随即骂了一句,转身就想跑。
林小满趁机从管道里爬出来,朝着左三的铁皮柜跑去。她要在警察来之前,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铁皮柜的门没锁,一拉就开了。里面果然有个黑色的笔记本,封面已经磨得发亮,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三个字:
军供站。
林小满刚想把笔记本拿出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是那个自称“安安妈妈”的女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把它给我!”女人嘶吼着,去抢笔记本,“那是我丈夫的东西!是我们家安安的!”
林小满死死攥着笔记本,不肯松手。她能感觉到女人的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疼得钻心,但她不能放手。这可能是查清父亲真相的唯一线索。
“那是我爸的!”林小满也吼了回去,眼泪掉了下来,“你凭什么抢?”
“你爸是小偷!”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对准了林小满的胸口,“把笔记本给我!不然我杀了你!”
林小满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看着女人手里的刀,看着她疯狂的眼神,突然想起了沈严。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挡在她面前,像昨天在仓库里那样,把她护在身后。
可他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没人能保护她了。
就在水果刀离她胸口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一声枪响突然在仓库里炸开。
女人尖叫一声,水果刀掉在了地上,手腕上多了个血洞。
林小满抬头,看见仓库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病号服,左肩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却稳稳地举着一把枪。
是沈严。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在抢救吗?
沈严的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眼神里有焦急,有后怕,还有点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一步步朝她走来,每走一步,胸口的绷带就渗出一点血。
“说了让你别动,等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怎么就是不听?”
林小满看着他,眼泪突然决堤。所有的害怕、委屈、疑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汹涌的泪水。
“沈严……”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沈严走到她面前,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他的手很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别怕,我来了。”他说。
就在这时,那个粗嗓门的蒙面人突然从铁皮柜后面冲了出来,手里举着钢管,对准了沈严的后背。
“小心!”林小满大喊一声,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扑向沈严,而是扑向了那个蒙面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笔记本砸向蒙面人的脸。笔记本砸在蒙面人鼻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蒙面人吃痛,钢管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