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几天的矛盾和纠结,最终,还是心底的渴望占了上风。栀兰问大闺女,“我想学电子琴,你说行不行?”
大闺女筱媛也特别喜欢乐器,只是由于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机会学。她明白栀兰的感受,每当听到别人弹奏的旋律飘过来,尤其是看到老师边弹边唱的场景,就像被羽毛挠得她心心里直痒痒。
栀兰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乐器。可是那年代,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条件学它?如今老了,儿女们各有各的家,各忙各的事业,她闲下来了,终于能捡起年轻时的念想,也算圆自己一个梦。
筱媛手里的碗顿了一下,抬头看见母亲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心里瞬间软了。可栀兰马上就七十岁了,连 “哆来咪” 都分不清,更别说识谱、弹奏了。
她擦了擦手,坐下来说:”妈妈,学琴是很辛苦的,得记谱子、练指法,一天不练都不行。不然你先去电子琴班上几节课试试,要是能听懂、觉得能学,咱们再买琴,好不好?“
栀兰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好,好,听你的!” 她觉得大闺女说得有道理,是为她考虑。
夜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电子琴的黑白琴键,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坐在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出的旋律虽然生涩,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星期天的中午,筱媛刚走到栀兰家的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吱吱啦啦的声音。她推开门一看,老年大学电子琴班的付老师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帮栀兰安装电子琴。
“呀,这么快买回来啦?” 筱媛又惊又喜,放下手提包走过去。
付老师站起身,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筱媛回来啦?昨天你跟我说你妈妈想学琴,我正好认识乐器店的老板,今天一早就帮着挑了这架,音色好听,也不太重,适合老年人。”
付老师是筱媛的老同事,当年筱媛刚当班主任时,付老师的儿子就在她班里。付老师为人厚道,性格像春日的暖阳,从不跟人红脸,后来退休了闲不住,就去老年大学教电子琴,不少老人都喜欢她的课。
知道栀兰是筱媛的母亲,付老师更是多了几分上心,连琴罩、擦琴布都一并买齐了。
栀兰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看着电子琴眼里满是欢喜,又带着点不好意思:“付老师,让您这么费心,真是太麻烦您了。正好闺女回来了,让她请你吃饭吧。”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对面,过了道就是。“ 付老师连连摆手,拉着她走到琴前,翻开琴谱,“来,我先教您认琴键,这两个黑键左边的白键就是‘哆’,右边是‘来’,咱们一个一个来……”
几天后,英桂来看栀兰,看到她买的电子琴,开门见山地说:“姐呀,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啦?学这学那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啊?”
栀兰却不这么想。她坐在电子琴前,手指慢慢按下琴键,不成调的旋律里,藏着她的心意。她笑着说:
“叫你说的,岁数大了就得啥也不干,坐着等死啊?我们觉得越是老了,就越应该怎么高兴怎么过。你高高兴兴地是一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也是一天,为啥咱不开开心心地活呢?”
英桂听了她说的话,气得直撇嘴,她嘟囔道,“你呀,这辈子就是能不够,也就是摊上了好儿女惯着你罢了,像后院的老孙太太,饭都吃不上溜了,还买琴,美得你吧。”
“那当然喽——栀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继续摆弄着她的琴。
第一次去上电子琴课,栀兰特意穿了件新洗的藏青外套,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教室。
可一进门,她心里就慌了 —— 教室里坐了十几个老人,有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有的低头看着琴谱小声哼唱,连坐在最后排的阿姨都能熟练地弹出《茉莉花》的前奏。
再看看自己,连琴键还认不全,手里的琴谱像天书似的,密密麻麻的音符看得她头晕。
她悄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捏着琴谱的边角,越捏越紧,心里打了退堂鼓:“人家都学很长时间了,我一窍不通,能学会吗?”
上课铃响后,付老师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栀兰,特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姐,别紧张,咱们班好多人刚开始都跟您一样,慢慢来。”
那节课,付老师从最基础的 “哆来咪发嗦啦西” 教起,拿着小棍指着琴键,一个音一个音地教她认,还帮她在琴键上贴了小纸条,写上对应的音符。
栀兰学得格外认真,眼睛紧紧盯着付老师的手,生怕漏了一个细节,连记笔记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下课了,其他老人都收拾东西走了,她还留在教室里,照着笔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直到手指发酸,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琴盖。
可才上了两周的课,栀兰就撑不住了。跟儿女们住得太远,大家都没有办法去送她上课。电子琴看着不重,可她自己搬起来都很吃力,怎么能背得动呢。
她只能上课的时候认真听,然后回到家里再练习。最让她头疼的是乐理知识,那些小蝌蚪似的音符,她一个也记不住,有时候对着琴谱练一下午,还是弹得断断续续,手指也总按错键。
栀兰坐在琴前,对着《小星星》的谱子练了快一个小时,还是弹不对节奏,手指僵得像木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筱媛对电子琴多少懂点,另外她还会识谱。晚上下班以后直接去了栀兰家,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她。
她进了走廊,一点琴声也没听到,以为栀兰没在屋。她打开门锁以后,看见她正坐在琴前发呆,谱子摊在桌上,上面画满了圈和横线。
”妈妈,你怎不练琴呢?” 筱媛走过去,看见母亲眼里的失落,心里一疼。
栀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 我不想学了……”
原来,自从栀兰买了电子琴,只上了这两周课,学校就放假了,说是老年大学要搬迁到青少年宫去上课。那里离栀兰家实在太远了,孩子们没有时间送她去,她只能在家里自学。
本来在课堂上她什么都没听懂,而且回到家里怎么也练不会,一弹琴心就忙叨,太阳穴疼得,像要把她的眼珠子挖下来一样。
“明天把琴送到你姨家去吧,叫她小外孙女学吧。放在家里占地方不说,我一看见它就闹心。”栀兰一提起学琴心里就怵得不行。
筱媛知道母亲是没信心了,赶紧说:“妈,你就在家里慢慢地画点画,写写字,别着急上火。要是想同学了,就约他们来家里一起画。想出去玩,就跟大家一起出去野外聚聚餐,看看风景,多好啊。“
栀兰以前从来没想过来约同学来家里聚,听闺女一说,心里豁然开朗,”可不是嘛,不能去上课,可以用星期礼拜把老师和同学约家里来呀,既能学东西,又能和大家一起联欢,比在学校还方便。“
栀兰房子宽敞,画案也大,家里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她想什么时候聚,自己就能做主,不用和任何人商量。小玲还能给他们做饭,这个主意简直太好了。
她越想越开心,早把学琴的烦恼扔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