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纱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蓝,栀兰就已经醒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耳边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道怎么了,栀兰的心里却像揣了团乱麻,搅得她坐立难安,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闷得慌,像是有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披了件衣服,轻轻地走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想拿过旁边的老花镜看看报纸,手指刚碰到叠得整齐的报纸,又烦躁地缩了回来,字在眼里模糊成一团,根本看不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是咋了呢?” 栀兰低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沙发是闺女新买的,软乎乎的,坐着很舒服,可今天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针在扎一样。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烫,身上也没有疼的地方,就是心里头空落落的,慌得厉害。她忽然觉得这屋子太安静了,静得连时间都仿佛凝滞了。
她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从沙发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回门口。阳台的晾衣绳上还挂着闺女昨天洗的衣服,风一吹,布料轻轻蹭着栏杆,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盯着那些衣服看了一会儿,想伸手把皱了的地方抻平,可手刚抬起来,又泄了气似的放下。连这点小事,都提不起劲来。走了好几圈,心里的烦躁不仅没减,反而更甚,连呼吸都觉得沉了些。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早早下楼去等着邻居一起到学校的操场上去晨练,做完了操以后,顺路买了早点。
“快趁热吃吧,今天的豆腐做得可好了。”回到家时,她见慧婕和小源已经收拾好了,赶紧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叫她们娘俩先吃了好去上班上学。
“姥姥,快来吃,这个油条可好吃啦!”小外孙举着一根金黄酥脆、香喷喷的油条,甜甜地感着栀兰。
栀兰看着小外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忽然一阵酸涩,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喉咙。
“二利要是能站起来多好,一家三口,天天围在桌子边吃饭,那该多热闹啊。日子本来这么美好,怎么就不能圆满呢?”
闺女和外孙吃完离开,栀兰一个人坐在餐桌旁,静静地望着窗外。外边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斑。
楼道里终于静了下来,栀兰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她终于坐不住了,换了件紫色的外套,出了小区,栀兰径直走向公交站。
站台上没几个人,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却莫名觉得心里的闷意散了些。
很快,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她抬脚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发动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前行。栀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依旧提不起精神。她只是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任由公交车把自己从城的东头拉到西头。
直到司机喊了声“终点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抓紧了”,栀兰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
她跟着其他乘客下了车,站在陌生的街头,四周是她不熟悉的矮房子,路边还有卖早点的小摊,冒着白色的热气。
风比刚才更冷了,吹得她耳朵发麻,她裹紧外套,看着对面站台驶来的返程公交车,又抬脚走了上去。
一来一回,公交车在城里绕了两个多小时。栀兰坐在车上,心里的烦躁好像被车轮碾过的路一样,慢慢平整了些,可那份说不出的难受,还是梗在心头。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她打开门,屋里还是她出门时的样子,沙发上搭着她没叠的披肩,桌上放着昨天没喝完的水杯。
她走过去,把披肩叠好放在沙发上,又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坐在椅子上。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子传到手上,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胳膊,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要是能帮着干点啥就好了。”栀兰叹了口气。以前她还能帮着女儿带带孩子,打扫打扫卫生,可现在年纪大了,闺女不让她累着。
她除了买点早餐,别的啥忙也帮不上,有时候想找点活干吧,还总会帮倒忙,“其实我在不在这都行。”这话她没敢说出口,怕伤了女儿的心。
栀兰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望着窗外,阳光依旧暖暖地洒在窗台上,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方向。人老了,成了累赘,连烦恼都觉得奢侈。
一整天下来,除了散步,好像就没别的事可做,待着实在难受。她回到房间,拿起笔和本子,写了几个字,怎么也写不下去。
栀兰的内心矛盾极了,她越是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可它偏偏像飞一样快。“今年六十二岁了,还有几年的活头啊?”她把笔扔在一边,趴在桌子上,肩膀轻轻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坐了起来,用手背擦干了眼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起来妈妈常说的那句话:“君子不跟命争。”她喃喃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既然是命,就不如顺其自然,可心里的那份失落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最舍不得的是她的儿女们,尤其是看他们忙碌的身影,她总想替他们分担些什么。可是自己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连说话有时候都显得多余。
她多希望自己还能有用,哪怕只是让孩子们多笑一次,多轻松一天也好。可是现实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无奈和脆弱。
一想到孩子们,栀兰的心情就立刻平静起来,“只要我的儿女和我的孙子们都好好的,老天爷叫我啥时候死,我都不怕。我活一天,就好好地陪伴他们一天。”
风吹动窗帘,带起一丝丝阳光的温度,她心里慢慢涌起一种释然,也许不是非得做什么才有价值。
她想着,也许这就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事了——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们,不添麻烦,也不求回报。
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也是一种陪伴。她开始学着接受自己的老去,不再执着于必须做些什么,而是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栀兰在心里劝着自己,“生活里总有顺心和不顺心的事,老天爷不能把所有的好事都给你一家呀,那样的话,叫别人还咋活了?”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却不刺眼。栀兰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她站在阳光里,心里忽然有了些许光亮。日子虽然平淡,但正是因为有她在,这个家才显得完整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