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微光与荆棘
实验室的日光灯投下冷白的光晕，高性能服务器集群运行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这个理性空间平稳的心跳。封瑶坐在终端前，屏幕上流淌着修改参数后重新运行的“心域”情绪迁移模型数据流。徐卓远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侧后方，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快速刷新的数值和曲线，偶尔出声指出需要关注的异常波动。
“看这里，模拟极端负面情绪输入时，vmpFc前置调控模块的介入强度超过了预设阈值，”徐卓远倾身，越过她的肩膀指向屏幕一角，他的气息带着清冽的皂角香，拂过她的耳际，“虽然系统没有崩溃，但能量消耗异常。这说明我们引入的新环路模型虽然提升了理论精度，但在计算效率和资源分配上需要优化。”
封瑶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底层代码和资源监控界面：“是的，并行环路的引入增加了计算复杂度。可能需要针对异构计算架构，对这部分算法进行重构，或者引入动态资源分配策略……”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林薇抱着那几本并行计算书籍的样子，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重构工程量太大，影响项目进度。”徐卓远否定了第一个想法，沉吟片刻，“动态资源分配……可以考虑。我记得你之前提交的预备方案里，有一个基于历史负载预测的轻量级优化模块雏形？”
封瑶眼中一亮：“对！那个模块的设计理念，正好和你那篇异构计算负载均衡的文章里的部分思想契合。或许可以尝试整合进来？”她看向徐卓远，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徐卓远看着她因专注和灵感而熠熠生辉的侧脸，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又融化了一角。他喜欢看到她这样，自信、主动、散发着智慧的光芒，与前世那个缩在角落里、拒绝一切帮助的阴郁身影判若两人。
“可以尝试。”他言简意赅地肯定，随即起身，“我去调取相关数据权限，你先把核心逻辑梳理出来，我们分头进行。”
“好。”封瑶应下，立刻投入工作。这种高效、目标明确的并肩作战，让她感到无比充实。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单方面庇护和指导的弱者，而是能够提出建设性意见、共同解决问题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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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暂告一段落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封瑶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熟悉的、却让她心情复杂的号码——她的父亲，封国华。
短信内容很简单，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瑶瑶，最近天气转凉，注意加衣。爸爸给你卡里转了笔钱，买点喜欢的。学习别太累。】
简短的文字，却让封瑶鼻尖微微一酸。前世，她与父亲的关系因继母李婉茹的挑唆和她的叛逆冷漠而降至冰点，最终在她身败名裂时彻底破裂。父亲性格古板严肃，不善于表达，前世的她只看到他对自己学业严苛的要求，却忽略了他沉默背后的关心。直到失去一切，她才在漫长的悔恨中明白，父亲那份深沉的、不擅言说的爱。
重生后，她开始尝试打破坚冰。偶尔会主动给父亲发一条问候短信，汇报一下近况（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也会在他生日时准备一份不算贵重但用心的小礼物。父亲的反应总是有些笨拙和迟缓，就像这次转账，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关心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移动，回复道：【谢谢爸爸，钱收到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注意身体，别老是熬夜看文件。最近项目进展挺顺利的，还得到了学长的帮助。】她刻意提到了徐卓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让父亲安心的意味。
几乎是信息发出后的几分钟，手机提示账户有一笔转账进入。数额比她预想的还要多。紧接着，父亲又发来一条：【好。有困难跟家里说。那个学长……人可靠就好。】
看着这条信息，封瑶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泛起暖意。看，改变是可能的。坚冰正在一点点融化。这种重新连接、逐渐修复的亲情，是她重生后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家里的事？”徐卓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封瑶接过温热的纸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隐瞒：“我爸爸。他……其实不太会表达，但我知道他关心我。”
徐卓远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说：“能被家人记挂，是好事。”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落寞。封瑶忽然想起，前世似乎隐约听过关于徐卓远家庭的传闻，他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关系似乎颇为疏离。他那种超越年龄的独立和冷静，或许与此有关。
她没有点破，只是捧着咖啡，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轻声说：“是啊，所以更想好好珍惜。”
就在这时，封瑶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薇”的名字。她有些意外地接起。
“封瑶学姐！”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急切，“对不起打扰您！我……我回去后反复研究了学长的那篇文章和今天讨论的内容，然后……然后我尝试写了一个非常初步的、简化版的动态资源分配算法片段，是针对那种并行计算模式优化的！我知道可能很粗糙，但……但我就是想给学姐看看，不知道有没有一点参考价值？我可以发邮件给您吗？”
封瑶有些惊讶于林薇的效率和对技术的痴迷，她看了徐卓远一眼，对着电话温和地说：“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发到我邮箱吧。辛苦了，这么快就有了思路。”
挂断电话后，封瑶对徐卓远解释了情况。徐卓远眉梢微挑，似乎也对林薇的行动力感到些许意外。他示意封瑶打开邮箱。
林薇发来的代码片段确实还很稚嫩，结构也不够优美，但核心思路却异常清晰，甚至在一个关键点的处理上，采用了一种徐卓远和封瑶都未曾想到的、取巧但有效的简化策略，完美地避开了可能引发计算冗余的陷阱。
“天赋不错。”徐卓远难得地给出了直接的肯定，虽然语气依旧平淡，“思路清奇，有优化潜力。”
封瑶心中一动，顺势提出：“学长，既然‘心域’项目后续肯定需要这方面的优化，而林学妹又有兴趣和潜力，不如……我们就以这个方向作为切入点，给她一个正式的参与机会？哪怕只是前期的一些算法验证和测试工作，对她会是极好的锻炼，也能切实帮到项目。”
徐卓远看着封瑶，她眼中是纯粹的惜才和想要帮助他人的善意。他想起下午她说的“看到曾经的自己”。他明白，她不仅仅是在帮助林薇，也是在以这种方式，弥补和告别那个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可以。”他几乎没有犹豫，“你来负责和她对接，分配任务。最终代码并入项目前，需经过我的严格审核。”
“没问题！”封瑶笑容绽开，如春风拂过湖面，温暖而明亮。她知道，这不仅是给了林薇一个机会，也是徐卓远对她判断力和领导能力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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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和暖意的氛围中，一丝不和谐的杂音悄然潜入。
封瑶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封瑶，别以为抱上徐卓远的大腿就万事大吉了。“心域”项目，没那么简单。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顺便提醒你，你那个好继母李婉茹，最近和你父亲吵得可厉害了，好像是因为你？好自为之。】
信息没有署名，但那股阴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让封瑶瞬间想到了周昀和李茜。他们果然没有死心，而且，竟然将触角伸向了她的家庭！
温暖的实验室仿佛骤然吹进一股寒风。封瑶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泛白。刚刚因为父亲短信和林薇进展而升起的所有暖意，瞬间被一层冰冷的阴影覆盖。
徐卓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变化，放下咖啡杯，沉声问：“怎么了？”
封瑶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在最初的震动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坚定：“他们开始动作了。比我想象的……还要下作。”
徐卓远看完信息，镜片后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一种低气压。他伸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着手机、微微颤抖的手，温暖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跳梁小丑而已。”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项目这边，有我在。家里的事……”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如果需要，我陪你一起面对。”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封瑶看着他深邃眼眸中的支持和坚定，心中翻涌的惊怒与寒意渐渐平复下来。
是啊，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孤立无援的封瑶了。她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想要守护的家人，有逐渐强大的内心。
阳光与暖光之下，荆棘与暗影依旧存在。但她无所畏惧。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眼神恢复了清明和斗志：“我知道。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林薇的算法，我们尽快评估。至于这些阴沟里的手段……”她冷笑一声，“他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实验室的灯光下，她的身影纤细却挺拔，如同风雨中悄然绽放的兰草，柔韧而不可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