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贞元(此为虚构年号,代指代宗中后期)七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暖。长安城的垂柳迫不及待地吐出新绿,朱雀大街两旁的桃花灼灼盛开,映衬着往来行人脸上日渐增多的从容与笑意。一种久违的、名为“盛世”的气息,伴随着和煦的春风,悄然弥漫在帝国的空气里。
持续数年的铁腕改革与励精图治,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朝廷的权威,随着河北藩镇的平定与消化、两税法的普遍推行、科举新制的稳固,已然深入州县,政令之畅通,为安史之乱后数十年所未有。国库因盐铁专卖、漕运革新而空前充盈,太仓粟米陈陈相因,府库绢帛堆积如山。边境上,西域有梁宰、浑瑊稳守,黑风坳之捷的余威尚在,吐蕃论莽罗衣短期内难有大的作为;北疆回纥在杜丰“以商制夷、分化离间”的组合拳下,内部纷争渐起,药罗葛汗南侵之心受挫,边境罕见地保持了长时间的宁静。
朝堂之上,经过科举新制的洗礼与吏治整顿,一批年轻有为、精通实务的官员逐渐崭露头角,成为支撑帝国运转的新生力量。尽管暗中的利益博弈从未停止,但在杜丰如山般的权威和皇帝明确的支持下,任何反对的声音都显得微弱而谨慎。
帝国,这艘曾经千疮百孔、在风雨中飘摇的巨轮,在杜丰这个强有力的掌舵者引领下,终于驶出了最险恶的暗礁区,进入了一段水阔波平的航程。四海升平,百姓安乐,百业复苏,一幅中兴盛世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
然而,就在这万众称颂、功业彪炳的巅峰时刻,杜丰,这位被尊为“尚父”,总揽乾坤已达极致的男人,心中所想的,却并非如何更进一步,巩固这无上的权柄,而是“功成弗居”与“盛世序章”。
他已年近不惑(三十七八岁),多年的呕心沥血,在他鬓角刻下了风霜,但也磨砺了他洞察世情的智慧。他深知,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责任,也潜藏着绝对的危机。如今皇帝李豫已近而立之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与观摩,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其帝王心术与治国能力日渐成熟。自己若长久占据权位,即便无心,亦可能成为阻碍帝国未来健康发展的障碍,甚至重演历史上权臣与君主最终走向对立的悲剧。
这一日,他再次于延英殿与李豫独对。没有外臣,只有君臣二人。
杜丰没有像往常一样奏报具体政务,而是看着眼前这位目光沉稳、气度已然不凡的年轻君主,坦然道:“陛下,如今四海渐靖,新政已入正轨,国库充盈,吏治澄清。此乃陛下圣德感召,亦是群臣用命之果。臣……蒙先帝与陛下信重,添居‘尚父’之位,总领军国大事,至今已七年矣。七年来,夙夜忧叹,唯恐有负所托。幸赖天佑大唐,祖宗庇佑,终使社稷转危为安。”
李豫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动容道:“尚父何出此言?若无尚父,焉有今日之中兴气象?朕与大唐,需要尚父继续掌舵!”
杜丰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释然与真诚:“陛下已堪大任,雄才大略,远胜臣之当年。雏凤清于老凤声,此乃国家之福。臣之本愿,乃辅左陛下,致君尧舜,而非久居权位,使陛下受掣肘之议。如今大势已定,正是臣逐步放权,让陛下完全亲政,大展拳脚之时。”
他提出了一套深思熟虑的“放权”与“固本”之策:“日后,常规政务,由三省六部依制处理,陛下最终裁决。军国大事,臣仍可参赞,但决策在于陛下。臣之精力,当更多转向关乎帝国长远之策:一是继续深化内部改革,尤其关注民生细微之处,使盛世之惠及于草野;二是推动海疆战略,此乃未来百年国运所系;三是……为陛下,也为大唐,培养、选拔更多栋梁之才,使盛世得以延续。”
他没有提及任何个人要求,所有的思考都围绕着帝国的未来。李豫听着,眼眶微微发热。他明白,这是杜丰真正的忠诚与智慧,不恋权位,只为社稷。他起身,对着杜丰深深一揖:“尚父之心,日月可鉴!朕……定不负尚父所望,亦永志尚父擎天保驾之功!”
君臣之间,在这一刻达成了最深的默契与信任。
退出延英殿,杜丰没有直接回政事堂,而是信步走到了尚父府的后园。春光明媚,园中百花竞放。八岁的杜承志正在柳明澜的看护下,有模有样地练习着骑射,小脸上满是认真。凌素雪静立在一旁的亭阁阴影中,目光扫过四周,确保安全,当与杜丰视线相接时,那冰雪般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柔和。
杜丰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他看着承志的成长,看着柳明澜的温婉坚毅,感受着凌素雪无声的守护。这一切,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也是他愿意在功成名就之时,选择急流勇退的底气。他追求的,从来不是无限的权柄,而是国家的安定与家人的平安。
他抬起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帝国的盛世,已然拉开了序幕。但这仅仅是序章。内部改革的深水区仍需涉足,边疆的隐患并未根除,海洋的梦想刚刚启航,与凌素雪之间那份深沉的情感也需要在未来的岁月里细细安放……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然而,此刻的他,心境却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开阔。他已为这煌煌大唐,打下了最坚实的中兴基石,指明了前行的方向。接下来的路,他将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这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帝国,陪伴着年轻的君主,陪伴着家人与挚爱,共同书写那更为辉煌壮丽的——盛世华章。
功成弗居,是为大智慧;盛世序章,已然落笔。杜丰的身影,沐浴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之下,与这欣欣向荣的帝国,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