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大捷的战报,如同冬日里最炽热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大唐帝国上空许久的阴霾。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尚未抵达长安,胜利的喜讯已通过“兴业社”遍布各地的商队和凌素雪掌控的“察事司”快马,先一步传遍了京畿。市井坊间,人人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杜丰的声望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当正式的露布捷报由凯旋的信使高举着,在禁军仪仗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穿过朱雀大街,直抵皇城承天门前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捷报中详细禀报了刘晏坚守孤城、梁宰雪夜奇袭、以及最终迫使论钦陵狼狈溃退的辉煌战绩,字里行间,虽未多言,但所有人都明白,这背后真正的运筹帷幄者,乃是深居政事堂的杜相。
肃宗皇帝在病榻上闻此大捷,精神为之一振,竟觉得病体都轻松了几分。他立刻下旨,要举行盛大的凯旋献俘仪式,并要大赏功臣。
紫宸殿内,肃宗强撑病体,端坐御座,太子李豫侍立一旁,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气氛庄重而热烈。杜丰身着紫色宰相朝服,立于百官之首,面容沉静,并无丝毫骄矜之色。
“杜卿!”肃宗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洪亮与激动,“河西大捷,扬我国威,定我西陲!此皆卿运筹帷幄,用人得当之功!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陛下谬赞。”杜丰出列,躬身道,“此战之功,首在陛下天威浩荡,庙堂支持;次在前线将士用命,刘晏、梁宰、苏瑾、浑瑊等将领浴血奋战;再次在后方百姓输粮纳饷,同心协力。臣不过尽本分,协调各方,实不敢居功。”
他一番话,将功劳归于上下一心,姿态谦逊,更显气度。
肃宗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颁布封赏:
刘晏,加封检校吏部尚书,实封三百户,仍兼盐铁转运使,总领财政改革;
梁宰,晋爵凉国公,授镇军大将军,实封五百户,仍镇安西;
苏瑾,正式擢升为陇右节度使,封县侯;
浑瑊,加封骠骑大将军,实封三百户,仍镇北庭。
对于杜丰,肃宗沉吟片刻,朗声道:“杜丰,挽狂澜于既倒,定社稷于倾危,文治武功,冠绝朝野。特晋爵赵国公,食邑通前一千五百户,仍总领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太尉’衔,总揽全国军政!”
太尉!三公之首,虽是荣衔,却代表着武臣的极致荣耀!杜丰以文臣之身,加太尉衔,获此殊荣,在本朝可谓罕有。这既是皇帝对其平定吐蕃之功的肯定,也是对其总揽军政大权的正式确认。
“臣,谢陛下隆恩!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杜丰再次深深叩拜。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总揽军政,意味着他将直面帝国所有最核心、最棘手的问题。
盛大的凯旋典礼和封赏,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落下帷幕。长安城仿佛又回到了开元天宝年间的盛世光景,酒肆茶馆终日喧嚣,都在传颂着杜相爷的英明神武与前线将士的英勇无畏。
然而,在这极致的荣光与喧嚣之下,杜丰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清醒。他深知,一场大战的胜利,并不能解决帝国积存的所有顽疾,反而可能掩盖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退朝之后,杜丰并未回府接受众人的道贺,而是直接回到了政事堂。柳明澜已命人送来参汤和清淡的膳食,并附上一张短笺,只有四个清秀的小字:“戒骄戒躁,妾心安。”
杜丰看着短笺,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饮下参汤,驱散了些许疲惫,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他召来了刘晏和刚刚被擢升、尚未离京的苏瑾。
“怀敏,陇右、河西经此大战,民生凋敝,亟待恢复。盐政革新虽初见成效,然战后重建,需钱粮巨万。你掌财政,有何良策?”杜丰问道。
刘晏虽然满面风尘,眼神却依旧精明:“杜相,下官已初步核算。战后抚恤、城池修复、流民安置,所费不赀。仅靠目前盐税及各地常赋,捉襟见肘。下官建议,可发行‘平蕃胜利公债’,向民间商贾、富户借贷,以未来三至五年的部分盐铁茶税为抵押,承诺给付利息。此举可迅速筹集一笔巨款,用于应急。同时,加快‘两税法’在受损最重的河西、陇右地区的推行试点,清丈田亩,稳定税基。”
“公债?”杜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刘晏的金融头脑,总能给他惊喜。“此议甚好!具体章程,由你尽快拟定。记住,信用为本,务必保证兑付。”
他又看向苏瑾:“伯玉(苏瑾字),陇右新定,百废待兴,然吐蕃败退,其心未死。你此去,整军经武,安抚地方,乃重中之重。杜某对你,寄予厚望。”
苏瑾抱拳,神色肃然:“大帅放心!末将必不负重托,定将陇右打造成铁壁铜墙!”
安排完军政要务,杜丰独自留在政事堂,翻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捷报之后,是更多繁杂的现实问题:河北诸镇对朝廷此次厚赏边将,似有微词;江南漕运因战事影响,略有阻滞;甚至宫中隐约传来消息,皇帝陛下的病体,似乎并未因大捷而真正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凌素雪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禀报:“督主,宫中密报,陛下近日咳血加剧,太医署束手无策。另外,元载旧部虽已清洗,然朝中似有新的串联,尤其是一些清流官员,对杜相您‘以文臣加太尉衔’,颇有非议,认为有违祖制。”
杜丰放下文书,揉了揉眉心。荣耀的背后,是更汹涌的暗流。皇帝的病情,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旧势力的反扑,从未停止;而“祖制”这面大旗,也随时可能被反对者祭起。
“知道了。”杜丰语气平静,“加强对宫中的监控,尤其是陛下身边之人。至于那些非议……”他冷笑一声,“由他们去吧。只要我们做的事,于国有利,于民有益,些许流言,何足道哉?”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清楚,接下来的路,并不会因为一场大捷而变得平坦。相反,随着他权力和声望的极致提升,他所面临的挑战和阻力,只会更大,更隐蔽,也更凶险。
帝国的中兴,绝非一战之功可成。凯旋的荣光渐渐散去,杜丰的目光,已投向那隐藏在盛世欢歌之下,更深、更暗的漩涡。他这位年轻的太尉、赵国公、宰相,将不得不以更坚韧的意志和更缜密的谋划,去应对这即将到来的、更为复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