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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丰手握崔圆授予的“协调之权”,如同握住了打开蜀中资源宝库的一把钥匙,尽管这把钥匙上还缠绕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各方敏感的神经。他深知时间不等人,太原城头的烽火每一刻都可能熄灭,必须双线并举,以最快的速度将力量投送至北方。

明线之上,旌旗招展。

成都北郊,临时设立的转运大营人声鼎沸。官仓调拨的粮米被装入麻袋,一车车生铁、皮革被登记造册,由杜丰指派的、混有“砺锋营”骨干的押运吏员清点接收。大批被“以工代赈”吸纳的流民青壮,在经过初步筛选和简单编组后,被冠以“北伐民夫”的名义,开始集结,准备承担最艰苦的运输任务。

杜丰亲自坐镇大营,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外罩御寒的斗篷,穿梭于粮囤与车马之间。他时而抓起一把米粒查看成色,时而敲打铁料听其声响,时而询问民夫食宿安排。其行事之干练,态度之严谨,让那些原本心存轻视或别有用心的崔圆旧部,也不得不收起小心思,认真办事。

“所有粮车,需用双层油布覆盖,捆扎结实,以防雨雪。”

“民夫每日口粮,务必足额发放,若有克扣,严惩不贷!”

“沿途路线,按苏先生制定的方略行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得延误!”

他的命令清晰明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支打着官方旗号、规模浩大的运输队,不仅仅是为了运送物资,更是一支宣传队,一支宣告大唐仍在抵抗、后方仍在支援的旗帜。杜丰要的就是这个声势,他要让史思明的探子看到,让太原城头的守军听到,也让蜀中那些仍在观望的人感受到。

暗线之中,潜流涌动。

就在明面队伍紧锣密鼓筹备的同时,柳家名下的几支“商队”,也悄然离开了成都。他们装载的,表面上是为水利工程采购的各类杂货、工具,但在夹层和特制的货箱中,却藏着淬炼精良的环首横刀、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弩机部件、特制的破甲箭簇,以及杜丰凭借记忆画出图形、由柳家秘密工匠尝试打制的简易“猛火油柜”的核心零件。这些,才是真正可能扭转太原城头局部战局的利器。

凌素雪率领的“纸鸢”队,早已先行一步。他们手持盖有节度使府和记室参军大印的官方勘合(通行证),沿着驿道系统快速北上。他们的任务不再是单纯的侦察,而是利用勘合之便,打通关节,联络“隐刃”在北方的暗桩,寻找安全的物资交接点和传递最新情报。张顺虽然伤势未愈,但坚持随行,他对黑山至太原一带的地形和叛军活动规律有着最直观的了解,成了凌素雪最重要的向导和参谋。

苏瑾坐镇成都,统筹全局。他一方面要应对崔圆和李侍郎可能派来的“协助”人员(实为监视),巧妙周旋,确保明线队伍按计划推进;另一方面,要通过柳家庞大的商业网络和“隐刃”的密报系统,遥控指挥暗线的行动,并根据凌素雪传回的最新信息,随时调整物资输送路线和交接方案。

蜀中府内,暗箭难防。

杜丰的雷厉风行和卓有成效,如同一面耀眼的镜子,照出了某些人的无能与尴尬。崔圆在最初的妥协后,看着杜丰迅速掌控局面,影响力与日俱增,心中那股不甘与忌惮再次滋生。他虽未公开阻挠,但暗中授意麾下,在粮草调拨、民夫征发、驿道使用等方面,开始设置一些不痛不痒却颇为耗时的障碍,试图延缓杜丰的步伐,并收集其“擅权”、“靡费”的“罪证”。

而“行在”的李侍郎,则更加阴险。他眼见杜丰声望日隆,恐其彻底倒向灵武,或自成一股势力,便暗中联络蜀中一些对杜丰不满的保守官员和世家,散布流言,称杜丰“借北伐之名,行聚敛之实”,“以工代赈,实为收买人心,图谋不轨”。甚至有人开始弹劾杜丰“年少轻狂,不堪重任”,请求朝廷(无论是灵武还是“行在”)将其调离。

这些暗箭,虽然暂时无法对杜丰造成实质性伤害,却如同蚊蚋般烦扰,消耗着他的精力,也提醒着他,蜀中并非铁板一块,内部的敌人同样需要警惕。

这一日,杜丰正在转运大营处理一批被刻意拖延拨付的箭杆,柳明澜冒着细雨,亲自骑马从城中赶来。

“杜郎,”她屏退左右,脸上带着一丝忧色,“江南传来消息,永王李璘在江陵动作越来越大,已公然截留江淮赋税,招募流亡,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家父来信,言江南局势诡谲,让我提醒你,蜀中虽暂稳,然天下大势波谲云诡,需早做打算,尤其要提防……来自东面的威胁。”

杜丰心中一凛。永王李璘!这是安史之乱中另一股重要的割据势力,其动向直接影响江南财赋重地,更可能牵制朝廷(无论是哪个朝廷)的精力。他原本的历史知识告诉他,永王之乱虽最终被平定,但其过程同样消耗了大唐宝贵的元气。

“多谢伯父提醒,也辛苦你了,明澜。”杜丰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支持与担忧,“东面的威胁,我记下了。眼下,我们必须先稳住北方。蜀中内部这些魑魅魍魉,翻不起大浪。只要太原能守住,我们便有了更大的转圜余地。”

他看向北方阴沉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支在官道上蜿蜒北行的明线队伍,也看到了那几支在隐秘小道上疾行的暗线商队,更看到了凌素雪和张顺他们,正在敌占区如履薄冰地铺设着信息的通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栈道已修,只待陈仓之兵能否如期而至了。”他低声自语,随即对柳明澜道,“明澜,柳家在江南的根基不能乱,还需伯父尽力周旋。另外,我们之前所议的,‘蜀江纸’的推广和改良,不能因战事而停顿。此物未来,或比刀剑更有力量。”

柳明澜重重点头:“我明白。造纸作坊已初步扩建,新一批的纸张韧性更好,正在尝试漂白工艺。假以时日,必能大成。”

送走柳明澜,杜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江南的变局和蜀中的暗箭暂时压在心底。当前最重要的,仍是北方。他转身走向喧闹的转运大营,那里,承载着太原希望的明线队伍,即将启程。

而在他看不到的远方,凌素雪的小队,刚刚利用官方勘合,顺利通过了一处原本盘查严密的叛军控制区边缘的关卡,正将一份关于史思明主力最新动向的密报,用驯养的信鸽,发往成都。

双线并举,诡谲云波。希望与危机,如同交织的绳索,牵引着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杜丰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倾其所有,掷下了关乎未来的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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