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翩翩心中一痛,连忙上前扶住云雾,生怕他磕着碰着。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故作轻松地引着他在椅上坐下,声音温柔似水:“怎么知道我来了?”
指尖不经意拂过他瘦削的肩,她心头又是一紧,却仍柔声询问,“今日大夫看过,身体可好些了?”
云雾摸索着坐下,朝她的方向扬起一抹笑。那双无神的眼眸本该黯淡,却因他纯粹的笑意而显得格外澄澈:“姐姐,我虽看不见了,耳朵却更灵了,心也愈发透亮。”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大夫说……眼中有异物,他取不出,需再想想办法。”
云翩翩沉默一瞬,攥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原主失踪后,云青松掌家,府中下人惯会捧高踩低。云雾院里的份例早被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克扣殆尽,无非是觉得一个瞎眼少爷翻不起风浪,便肆无忌惮地欺辱折磨。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开口,又听见云雾骄傲的说,“姐姐今日好厉害,将三叔和二姐姐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么威风。”
云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自责,“若是父亲还在,哪能让姐姐做这这些事情。是小雾没用,没守好这个家。”
他顿了顿,“三叔,二姐姐,二哥,他们向来狠辣,二皇子也不是姐姐的良配。幸好,幸好姐姐今日已经解除婚约了。”
“我马上就十岁了,很快就能参加灵脉测试。”云雾突然抬起头,语气坚定,“我一定会加倍修炼,以后换我来保护姐姐!保护好这个家!”
云翩翩望着他,恍惚间仿佛看见前世的云雾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说着说着,云雾竟低声啜泣起来。云翩翩连忙上前,用手帕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看着这张与前世弟弟如出一辙的脸庞,她心疼不已:“乖,姐姐相信你。姐姐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随即,她故意扬起语调,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着,“小雾你是没看见,那几个老狐狸今日被我收拾了一通,你是没看到云笙被我揍成猪头的模样。”
说着云翩翩觉得十分快意,哈哈大笑起来。“今日只是收点利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且今日从三叔和那二皇子搜刮了一千万中品灵石,让我想想啊,该怎么分配才好。”
院外,芳华,芳媛几人都静静候着,听着屋内时而低语、时而欢笑的声音,直到戌时将至,才见云翩翩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见芳华、芳媛、流云、流萤都在院外等候,云翩翩大步上前,目光沉沉地看向芳华:“小公子原来的婢女芳梨和芳杏呢?”
芳华和芳媛对视一眼,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小姐离府后,命我俩照顾小公子。可没过几日,芳梨端来一碗药,说是三夫人体恤小公子修炼辛苦,特意赐的补药。够来小公子去二殿下那里回来之后,眼睛便开始流血……”
芳媛声音哽咽:“我们想去请大夫,可芳杏却说府中大夫都在二公子院里,求了许久,二公子根本不理。后来……”
她抹了抹眼角,“我们只好趁夜,由管家帮忙,偷偷带小少爷去外头求医。可大夫说,需三阶清心丹才能治,东玄国炼药师稀少,哪里寻得到?最后……只能将小少爷带回来。”
芳华咬牙继续道:“不仅如此,小姐一走,二小姐就带人闯进锦绣园,把东西全搬走了,说是……二公子日后娶妻,大房总该‘表示表示’。我们阻拦,却被二公子的侍卫打了出来……”
云翩翩眸色骤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色阴沉如墨:“芳梨芳杏背主,等我找到决不轻饶,你们二人继续跟在小公子身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到我身边。”
芳华、芳媛重重点头。她们知道——大小姐既已归来,那些欺辱过他们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云翩翩携着流云、流萤二人踏着暮色回到锦绣园时,西沉的残阳正将最后几缕金晖斜斜地投在斑驳的朱漆大门上。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木门,一股混杂着腐朽木头与陈旧织物的霉味便挟着尘埃扑面而来,惊起墙角几只正在结网的蜘蛛。
屋内景象令三人齐齐怔住。昔日精致的檀木床榻已然塌陷一角,雕着缠枝莲纹的床柱上爬满虫蛀的孔洞;案几上积尘厚得能描摹出飞鸟的爪印,那盏曾经价值连城的琉璃宫灯如今只剩锈蚀的铜架;唯一一把黄花梨圈椅斜倚在窗边,椅腿断裂处露出参差的木茬,随着穿堂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她还心疼云雾,没想到自己还不如云雾呢。
“看来今晚我们连地板都没得睡了。”云翩翩苦笑着摇头,眸中仍然荡漾着如星星般的光亮。
她心态一向不错,这点困难还不足以打倒她。
流云正踮脚避开地板上翘起的木刺,忽听得头顶“啪”地轻响——半片脱落的金漆牡丹纹正好落在她掌心。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
“小姐,这地方连落脚都难。”流萤忽然闪着杏眼,银铃般的声音划破沉寂,“不如让我和流云来想想办法?”话音未落,两个丫头就如蝴蝶一般消失在门外。
云翩翩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后悔对于沈越给的东西就不该推辞!那可都是钱啊!现在想起来云翩翩仿佛失去了一个大宝贝般的疼痛,捂着胸口,心在滴血。
估摸着流云和流萤归来尚需些时辰,云翩翩索性信步踱向荷塘中央的六角亭。
夜风拂过,树叶簌簌轻响,水面泛起细碎的银光,宛如撒了一池碎玉。褪了色的朱栏在月色下泛着暗红,像是被时光浸透的旧绸缎,而她倚栏而立,衣袂随风微扬,恍若一幅淡墨晕染的画。
她深深吸了口气,夜风裹挟着不知是什么花的清香沁入肺腑,凉意丝丝缕缕渗入四肢百骸,让头脑为之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