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带来的短暂眩晕,无法冲散眼前那定格的血色画面。
当赵小白被樊妙晴强行拽入空间裂缝,又从另一侧踉跄跌出,摔落在黑风峡另一端相对安全的碎石滩上时,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只有柳如烟被巨斧劈中,鲜血喷溅,如同残破蝴蝶般坠落的瞬间。
那画面,比他此生经历过的任何凶险,承受过的任何痛苦,都要清晰千万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柳如烟——!”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地上弹起,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状若疯魔。体内原本因混沌丹火引动而紊乱的气息,此刻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朝着那道已然弥合、只剩下微弱空间涟漪的方向冲去!他要回去!回去那个炼狱!回去那个她坠落的地方!
“赵师弟!你冷静点!”樊妙晴脸色煞白,嘴角还挂着血丝,却死死抓住赵小白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回去就是送死!柳姑娘她……她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啊!”
萧辰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看着状若疯狂的赵小白,张了张嘴,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悲痛与无力。
重伤的苏颖倚在一块岩石旁,看着昏迷不醒的雷震,再看向挣扎着要返回绝地的赵小白,泪水无声滑落。
理智告诉赵小白,樊妙晴是对的。回去,面对三名金丹魔修和无数魔道爪牙,他必死无疑,柳如烟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但情感,那如同火山喷发、海啸席卷般的情感,却驱使着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魂飞魄散,他也要回去!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个冰冷、血腥的地方!
就在他几乎要挣脱樊妙晴的拉扯,不顾一切地催动残余灵力冲击那空间残留波动时——
嗡!
那原本平静的空间涟漪处,猛地一阵剧烈扭曲!
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粉红色灵光,包裹着一个东西,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艰难地从那弥合的空间壁垒中“挤”了出来!
那灵光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赵小白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柳如烟燃烧魂魄后,最后残存的一丝本源之力!
灵光之中,包裹的赫然是柳如烟坠落的身影!
只是,那曾经风华绝代、妩媚倾城的女子,此刻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她身上那件如火的红衣,被鲜血浸透,变得暗沉,多处破损,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尤其是胸前那一道几乎将她劈成两半的斧痕,触目惊心。她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长发凌乱地沾满血污,曾经流转着万种风情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翅,脆弱得令人心碎。
那团微弱的粉红灵光,将她轻轻托着,缓缓地、如同羽毛般,飘落在距离赵小白不过数丈远的空地上,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随即彻底消散。
“如烟!”
赵小白猛地挣脱了樊妙晴,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碎石上,却浑然不觉疼痛。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残破的躯体拥入怀中。
触手一片冰凉,还有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她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那喷洒的鲜血和燃烧的魂魄流逝殆尽。
“如烟……如烟!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赵小白!”他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恐惧,轻轻摇晃着她,试图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却发现她的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早已枯竭崩毁,如同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布袋,根本留不住一丝一毫的灵力。
回天乏术。
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垮了他最后的希望。
似乎是听到了他悲恸的呼唤,又或许是回光返照,柳如烟那长长的、沾染着血珠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让无数英雄沉沦、让日月失色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但在看到赵小白那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与血污的脸庞时,那灰败的深处,竟奇迹般地漾开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一股股暗红色的血沫。
赵小白连忙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冰冷染血的唇边,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她的脸颊上,与血污混合在一起。
“……遇……遇见你……我……不悔……”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但那话语中蕴含的情意,却重逾千斤,狠狠砸在赵小白的心上。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仿佛了却了所有的心愿,眼中那丝星火般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那勉强睁开的眼眸,也缓缓合上,再无生息。
她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靠在赵小白的臂弯里,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极淡、极淡的,释然而凄美的弧度。
她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魂飞魄散,香消玉殒。
带着那句“遇见你,我不悔”,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不——!!!啊——!!!”
赵小白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愤怒、绝望与不甘!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在月下发出泣血的哀嚎!
他紧紧抱着怀中那具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过了肉体的极限。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次次救他,却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他明明发誓要变强,却连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为什么这天道如此不公?!让善良者蒙难,让邪恶者猖狂?!
无尽的怒火与悲伤,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奔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紊乱的灵力夹杂着狂暴的杀意,形成一股小型的旋风,卷起地上的砂石。
樊妙晴站在不远处,看着悲痛欲绝的赵小白,看着他怀中那具再无生息的红色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柳如烟舍身相救的感激与震撼,更有对赵小白此刻状态的深深担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辰挣扎着坐起身,看着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苏颖默默垂泪,将脸埋在臂弯里。
残阳如血,将这片刚刚脱离险境的碎石滩也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色,与赵小白怀中那抹刺目的红,相互映照,构成一幅无比悲壮与哀伤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