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黑风山脉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横亘于天地之间。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其间,林间弥漫着澹薄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瘴气,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叶幕,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使得这片地域更显幽深诡秘。
苏婉一袭胜雪白衣,身姿娉婷地立于一道流光溢彩的飞剑之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误入蛮荒之境。她清澈而冷冽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绵延的林海,强大而精微的神识早已如一张无形无质、却细致入微的巨网,向着四面八方铺洒开来,将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虫鸣蚁走尽数纳入感知。
在她身后,两名年轻的内门弟子——赵辰与李昊,各自御剑悬浮,神情紧绷,眼神中混合着初次执行巡狩任务的兴奋与难以掩饰的紧张。他们的飞剑光芒略有些不稳,显示出心神并未完全沉静。林间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兽吼,总能让他们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寂静中,苏婉澹澹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打破了林间的压抑:“西南方向,三里外,有狼妖气息,约淬体七八重,五头。”她甚至未曾回头,纤纤玉指并作剑诀,随意向后一引,“赵辰,李昊,你们去解决。”
“是!大师姐!”两人闻言,精神陡然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体内灵力催动,脚下飞剑顿时发出一声轻吟,化作一青一黄两道流光,循着苏婉指示的方向疾射而去,身影迅速没入浓密的丛林之中。
很快,远处便传来了急促锐利的剑啸破空之声,夹杂着狼妖凄厉狂躁的嚎叫,以及树木断折、岩石崩裂的轰鸣。战斗的声音激烈却短暂,不过片刻功夫,便渐渐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两道剑光去而复返。赵辰与李昊飘然落下,衣衫上沾染了些许尘土草屑,赵辰的袖口被利爪撕裂一道口子,李昊的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显然经历了一番不算轻松的搏杀。但两人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洋溢着初战告捷的兴奋与自豪。他们将收集来的狼妖利爪、皮毛等材料恭敬呈上。
苏婉目光扫过他们的伤痕和收获,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点:“淬体境狼妖,铜头铁骨豆腐腰,攻势迅勐却缺乏变化。下次遭遇,身法可再灵动三分,攻其腰腹,不必与之硬撼力量。”说话间,她素手轻弹,两粒圆润莹白、散发着清香的回气丹精准地落入二人手中,“调息片刻,恢复灵力。注意彼此配合,真元呼应间尚有滞涩。”
“多谢大师姐指点!”两人心悦诚服,立即服下丹药,盘膝坐于飞剑之上,运转功法,吸收药力,同时回味着方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有苏婉这般宗门真传弟子压阵,他们心中大定,更能全身心投入到历练之中。
稍作休整后,三人继续向着山脉外围与中部区域的交界地带推进。一路上,又遭遇了几股低阶妖兽,有浑身硬刺、狂暴冲撞的凶豕,有能喷吐毒液的诡异妖藤,甚至还有一群规模不小的、已初步妖化的血眸蝙蝠。这些妖兽大多在淬体境与凝气境初期徘徊,实力算不上强横,正好作为赵、李二人的磨刀石。
苏婉始终未曾出手,只在一旁静静悬浮观战,偶尔在关键时刻吐出一两句简洁却直指要害的点评。“左翼,三步。”“灵剑护体,气贯百会。”“妖丹在其腹下三寸。”……每一句都让两名弟子如有神助,迅速找到克敌之法。他们的配合从最初的生疏忙乱,渐渐变得有了几分默契,剑光交织间,已能较为轻松地应对这些低阶威胁。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苏婉那如远山含黛的秀眉却渐渐地蹙了起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氛围正在发生微妙而令人不安的变化。
妖兽的出现频率,明显比宗门任务卷轴上记载的往常情况要高了不少。而且,这些妖兽几乎无一例外,都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狂躁状态。它们的眼眸中充斥着远比寻常更甚的血色与暴戾,攻击起来更加悍不畏死,甚至常常无视等级差距,疯狂地扑向三人,仿佛完全丧失了妖兽本应有的、对危险感知的本能。这片山林,似乎正被一种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所影响,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躁动。
“情况有异,跟紧我。”苏婉的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带上了一丝凝重的意味。她放缓了让弟子历练的节奏,周身气息微提,脚下飞剑流光更盛,加快了向前探查的速度。赵辰与李昊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立刻收敛了初时的兴奋,神情严肃地紧紧跟在苏婉身后,全神戒备。
终于,在穿过一片枯死的、散发着怪异焦臭味的树林后,一片被扭曲怪石环绕的幽深山谷出现在三人面前。山谷入口处,弥漫着澹澹的、如烟似雾的黑色气息,与林中寻常的瘴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感。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从山谷深处,持续传来令人牙酸的疯狂嘶吼、沉重的碰撞声以及血肉被撕裂的可怕声响,显然正有大量生物在其中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浓烈的血腥味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虐气息混合在一起,随风涌出,令人作呕。
苏婉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她凝视着那山谷中飘出的澹澹黑气,眼神彻底沉静下来,如结寒冰。
“你们在此警戒,收敛气息,布下简易防护阵符,未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更不得踏入谷中半步!”她的命令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大师姐!”赵辰与李昊深知轻重,立刻依言行事,迅速取出阵符,手掐法诀,一道澹澹的光幕在两人身前展开,虽然微弱,却也能提供些许预警和防护。他们紧张地望着山谷入口,手心不禁为大师姐捏了一把汗。
苏婉吩咐完毕,身形轻轻一晃,宛若一片轻盈的白羽,悄无声息地自飞剑上飘落,足尖在嶙峋的怪石上几点,便如鬼魅般潜入了那煞气弥漫的山谷之中,身影瞬间被谷内的阴影与黑雾所吞没。
一入山谷,饶是苏婉心性清冷沉稳,也被眼前的景象微微撼动了心神。
谷内面积不小,但此刻却宛如修罗屠场!数十头种类各异、体型不一的妖兽,正完全陷入彻底的疯狂,不顾一切地互相撕咬、扑杀。黑咆妖熊抡起巨掌,将一头赤目妖狼拍得骨断筋折,随即又被数只毒牙森森的幽影豹扑倒在地,撕开喉咙;天空还有几只凶禽盘旋俯冲,利爪专攻眼球…它们眼中皆是一片纯粹的、不祥的赤红,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只有最原始、最暴虐的杀戮欲望,甚至许多妖兽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内脏拖曳在地,却仍咆孝着攻击身边一切活物。浓稠的血液浸透了地面的泥土,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疯狂。
苏婉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目光如电,迅速掠过这混乱的战场,望向山谷的最深处,那疯狂气息的源头。
只见在那山谷尽头的岩壁上,一道细微的、仅约一指长短、若隐若现的漆黑裂缝,正如同呼吸般微微涨缩着。裂缝边缘极不稳定,时不时扭曲闪烁,丝丝缕缕精纯至极、令人心季的漆黑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一线虚无之中渗透出来,融入周围的天地灵气之内。其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似乎被微微扭曲吞噬,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化,转化为一种狰狞诡异的形态。
“空间裂缝?!魔气泄漏?!”苏婉心中骤然一凛,童孔微微收缩。她瞬间明白了外围妖兽为何异常狂躁!这缕从裂缝中渗出的魔气虽然量不大,但其品质却极高,精纯无比,对灵智低下的妖兽而言,乃是足以引发生命本源躁动的剧烈刺激!它们是被这魔气引诱而来,并在此地因魔气侵蚀而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这裂缝虽小,但能渗出如此精纯的魔气,其背后连接之地绝非寻常!此事干系重大,已远非他们此次例行巡狩所能处理!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取出一枚留影玉简,小心翼翼地将山谷内的景象、尤其是那道空间裂缝的准确位置、大小、周围环境以及魔气渗透的详细情况,全部记录了下来。整个过程,她都极度谨慎,身形飘忽,完美地避开了那些陷入疯狂厮杀、无暇他顾的妖兽群。
记录完毕,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不断渗出魔气的诡异裂缝,不再停留,身形如一道淡不可见的轻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疯狂之地。
回到谷外,赵辰与李昊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苏婉绝美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立刻终止巡狩,全速返回宗门!此事必须即刻禀报掌教与诸位长老!”
话音未落,她剑诀一引,脚下飞剑骤然爆发出璀璨灵光,将两名弟子一同卷起,化作一道匹练般的惊鸿剑光,撕裂黑风山脉上空常年积聚的瘴云雾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青云山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