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堵石壁,如同冰冷的巨人胸膛,横亘在李清河面前,阻断了所有去路。壁上覆盖的那层无形禁制,能量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肌肤刺痛的威胁感,仿佛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之前的甬道虽然凶险,尚有一线生机可循,而眼前这面禁制之墙,却透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毁灭气息。
李清河背靠着潮湿冰冷的侧壁,缓缓滑坐在地,不顾污秽的积水浸湿衣裤。他需要喘息,更需要时间。接连破解机关、躲避守卫、在这黑暗迷宫中心神高度集中地跋涉,已近乎榨干了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体力和心力。旧伤处传来隐隐的钝痛,识海中那枚“意念星辰”的光芒也略显黯淡。他取出一颗顾药师准备的提神药丸含在口中,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滑下,勉强驱散了些许疲惫,但精神的损耗,绝非丹药可以瞬间弥补。
他闭上眼睛,并非休息,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灵觉,如同抽丝剥茧般,小心翼翼地投向那面死亡之墙。在他的“心眼”中,禁制光幕不再是无形的威胁,而是化作了由无数道细密、复杂、充满攻击性的能量符文交织而成的立体网络。这些符文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活物般沿着特定的轨迹高速流转、碰撞、衍生,构成一个浑然一体、几乎毫无破绽的能量循环体系。任何外来的、未经许可的能量或物质触碰,都会像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引发整个体系的狂暴反击。
“好精妙的邪阵……”李清河心中凛然。这绝非寻常的守护阵法,其复杂程度和蕴含的邪恶意志,远超他在书院典籍或过往经历中所见。布阵之人,不仅在阵法一道上造诣极高,其心性更是阴毒狠辣,阵法中充满了吞噬、腐蚀、扭曲的意味。
他尝试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之力,如同最轻柔的羽毛,靠近光幕,并不接触,只是感知其能量流转的“节奏”和“韵律”。然而,仅仅是靠近,那丝意念就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刺,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险些失控。这禁制对精神力的排斥和攻击性,同样强烈。
强攻,是自取灭亡。那么,智取的路在何方?
李清河沉下心,不再试图去“破解”整个禁制——那远非他目前能力所及。他开始寻找这个完美循环中,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小的“不谐”之处。任何阵法,只要在运行,就必然与外界存在能量交换,就必然受到布设环境的影响。这面石壁,这地宫的地脉,甚至是……石壁之后那澎湃涌出的邪阵核心能量本身,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地底深处那如同巨兽心跳般的邪异能量波动,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神,带来沉重的压迫感。祭典的喧嚣似乎完全被隔绝,此地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和能量流动的无声嘶鸣。
突然,他紧闭的眼皮微微一颤!
他捕捉到了!在禁制能量流转到一个特定节点,与石壁后方那股庞大吸力达到某种共振的刹那,光幕上某个极其偏僻角落的符文,其光芒会出现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短暂的黯淡!这个黯淡持续的时间或许不到十分之一次呼吸,并且随即就会被后续涌来的能量填补,但在李清河的极致感知下,这微不足道的波动,如同黑夜中一闪而逝的萤火!
就是这里!这个节点,这个瞬间,就是禁制与外部环境(很可能是邪阵自身强大的汲取之力)相互作用产生的、一个连布阵者都可能忽略的、转瞬即逝的“缝隙”!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那个刹那,穿过那道缝隙!
李清河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巅峰。他不再犹豫,站起身,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即将出现波动的符文节点。他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真元,更将识海中那枚“意念星辰”的光芒催发到极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极致的“收敛”与“模拟”——他要将自身的全部气息,模拟成与那邪阵核心能量同源的存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以期在穿过缝隙的瞬间,最大程度地减少禁制的排斥。
来了!就是现在!
李清河眼中精光爆射,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并非直线冲撞,而是以一种玄奥莫测的、仿佛顺应着能量流转轨迹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投向那个刚刚开始黯淡的符文节点!
“嗡——!”
就在他身体触及光幕的刹那,整个禁制发出了一声低沉却充满警告意味的嗡鸣!无数符文光芒大盛,毁灭性的能量瞬间向他汇聚!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他模拟出的能量气息,恰好与那道短暂存在的“缝隙”完美重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粉身碎骨的冲击。李清河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扭曲力量作用全身,仿佛要被揉碎重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但他成功了!他的身影如同穿透了一层粘稠的水膜,竟真的从那看似绝无可能通过的禁制中,“挤”了进去!
“噗通!”他重重摔落在石壁另一侧的地面上,浑身骨头如同散架般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穿越禁制的代价巨大,他受伤了。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因为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心神被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寒意所笼罩。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甬道,而是一个仿佛将山腹掏空形成的、高达十余丈的圆形地宫。地宫的四壁和穹顶,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浸染过鲜血的金属矿石垒砌而成,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狰狞、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体系的诡异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正散发着幽幽的血色光芒,并且随着某种节奏,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地宫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九根粗大的、同样刻满符文的暗红金属柱,呈环形矗立,如同九只巨爪,死死抓住坑洞的边缘。每根金属柱的顶端,都延伸出数条碗口粗的、闪烁着幽光的锁链,这些锁链并非实物,而是由高度凝聚的邪恶能量构成,它们如同活蛇般扭动着,共同伸向坑洞的中心,紧紧缠绕着一个物体——
那个让李清河魂牵梦绕、牵扯着无数恩怨和秘密的——青铜匣!
此刻的青铜匣,与他记忆中在葬龙渊祭坛上所见时又有所不同。它不再是沉寂的古物,而是变成了整个邪阵的能量焦点!匣身那些古朴神秘的纹路,此刻如同血管般贲张凸起,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混杂着土黄色(地脉之气)和暗红色(被污染转化的邪能)的能量流,正从四面八方,尤其是从地底深处,被强行抽取而来,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青铜匣中!
青铜匣仿佛一个无底洞,又像一个高效而残酷的转换器,将纯净的地脉之气吸入,经过匣身内部某种诡异机制的“淬炼”,转化为那种充满暴戾、贪婪、毁灭气息的暗红色邪能,然后再通过那九根能量锁链,注入九根金属柱,进而弥漫整个地宫,支撑着这个庞大邪阵的运转!
一股庞大、精纯、却充满极致恶意的能量波动,以青铜匣为中心,如同潮汐般一波波向外扩散,压迫得李清河几乎喘不过气。他感到自己体内的微薄真元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渺小得可怜。甚至连他识海中的“意念星辰”,都在这邪恶能量的侵蚀下,光芒急剧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就是……赵汝成的真正目的……”李清河心中骇然。以青铜匣为媒介,以镇河塔为鼎炉,窃取、污染、转化龙脉之气!这已非简单的逆天而行,这是要将一方水土的灵秀根基,彻底化为滋养其野心的魔域!
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只见那九根金属柱的底部,与地宫地面连接处,隐约可见复杂的沟槽,里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而地宫的穹顶正中央,对应着上方镇河塔塔心的位置,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开口,一股更加凝聚、仿佛带着万民愿力(却被扭曲)的能量,正如同光柱般垂落下来,注入邪阵,进一步催化着能量的转化。
整个地宫,就是一个正在全力运转的、庞大而精密的邪恶机器。而青铜匣,就是这台机器的核心引擎。
李清河的心沉到了谷底。破坏它?谈何容易!且不说那九根能量锁链和金属柱散发出的恐怖威能,就是靠近青铜匣本身,恐怕都会被那疯狂涌入的能量洪流瞬间撕碎。更何况,此地必然是赵汝成防御的重中之重,岂会没有守护?
就在他心念电转,急速思考对策之际,一股阴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意念,毫无征兆地锁定了他的后背!
“啧啧啧……竟真有不怕死的小虫子,能摸到这里来?”
一个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地宫中突兀地响起,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味道。
李清河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地宫入口阴影处(他刚刚穿过禁制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面容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下,只露出一双闪烁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如同看着一只误入陷阱的猎物。
强大的、远超“惑心魔”的邪异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清河淹没。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