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得雾淞峡与霜叶渡的两片魂片后,陆云许指尖的淡金魂息亮得愈发实在 ——
不再是之前细弱的金屑,而是绕指转时会蹭着指尖发烫的光带,像被点燃的引路灯,金芒里能清晰看见往南飘的牵引线,连晃都不晃,径直指向中三天南部的玄水渊。
他捏诀召出陨星剑,剑脊贴着掌心轻颤,淡金星纹顺着指缝爬满剑身。
御剑掠过时,风裹着灵稻田的甜香扑在脸上,灵稻穗上的晨露被剑风扫落,溅在衣摆上凝成小水珠,没等落地就被灵力烘成细雾;
掠过苍翠古林时,枝头的灵叶擦过剑鞘,发出 “沙沙” 的轻响,偶尔有受惊的灵雀扑棱着翅膀飞起,却没打乱魂息的牵引方向。
直到下方出现一片泛着墨蓝光泽的深渊,他才缓缓收剑 ——
陨星剑贴着小臂滑回剑鞘,星纹慢慢隐去,落地时脚步轻得没惊起半点尘。
玄水渊的边缘长满水纹草,半透明的叶片薄得能看见脉络里的银线,风一吹就往两边颤,叶片上的水珠顺着银线往下滚,“嗒” 地砸在渊面上。
奇怪的是,水珠落下去没起半点涟漪,反倒像融进墨蓝里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陆云许俯身靠近时,衣袍下摆蹭过水纹草,叶片立刻往两边收了收,像是怕碰着他指尖的魂息。
他望着渊面 ——
那水面平得像块磨过的墨蓝铜镜,光落在上面会被吸进去,连他的倒影都透着沉,没半点晃动。
更特别的是渊底传来的古老灵力波动,不是冲上来的猛劲,是从脚底慢慢往上漫的温凉,像浸在藏了万年的古泉里,却又带着点压得人呼吸都轻的威严。
那波动每泛一次,水纹草的银线就亮半分,像在应和渊底的动静,仿佛有头沉睡的巨兽在渊底静静呼吸,连周围的空气都裹着淡淡的水汽凉意,吸进肺里都觉得透着股远古的静。
指尖的淡金魂息这时又颤了颤,金芒往渊面探了探,像是在确认什么,接着便亮得更甚 ——
显然,下一片魂片,就在这玄水渊底。
“这便是新的魂片所在?”
陆云许的声音压得轻,混着渊边的水汽,带点不确定的试探,指尖却已凝起缕淡蓝灵力,像刚从灵溪深处舀起的活水,裹着点溪底卵石的凉润,指尖捏着时,能觉出灵力在指缝间轻轻晃,没半分驳杂。
他将灵力缓缓往渊水送,淡蓝光刚触到墨蓝水面,原本平得像镜的渊水突然颤了颤,不是乱晃的波,是从指尖为中心往外漾的涟漪,一圈叠着一圈,泛着浅蓝的光,像有人在水下牵了根无形的线,慢慢将水往两边分。
不过片刻,丈宽的水径便显了形,两侧的渊水凝得像块幽蓝琉璃,连水珠都挂在边缘没掉,踩上去时,脚底先触到层微凉,却半点不滑,反倒有股弱得几乎觉不出的浮力往上托,走起来比在平地还稳些,水径底部的细碎冰晶蹭着鞋底,发出细得像沙响的声。
顺着水径往下走了百来丈,渊底的光渐渐亮了 ——
残破的水神祭坛立在中央,青黑色的水纹石砌得粗,表面浸满了万年的水汽,摸上去湿而不滑,石缝里还嵌着点细小的水藻,泛着淡绿。
祭坛上的上古符文大多磨得看不清,只剩几处凹陷的刻痕还能辨出 “水” 字的轮廓,笔画间积着层薄得像纱的水膜,轻轻晃。
祭台缺了右上角,露出里面淡蓝的灵核残片,残片外裹着的水膜更厚些,隐隐透着阵纹的光 ——
正是 “水镜迷阵” 的阵眼。
没等他靠近,水膜里突然浮起无数面水镜,像朵慢慢绽开的莲花,一片接着一片亮。
最外侧的水镜先映出画面:
青石镇的老槐树下,小小的他蹲在泥地上,手里攥着块糖糕,糖霜沾在指尖,嘴角还挂着点糖渣,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暖得能看见细绒毛,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满是没被世事磨过的天真。
往里几面水镜的画面骤然变了 ——
清明城上空的黑云压得低,他握着陨星剑悬在半空,剑脊的星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对面天苍分神的银白清气巨人足有百丈高,一脚下去就能踏平半座城。
墨渊的黑魔气像条巨蟒,缠着清气巨人的腿往上爬;
青牙则化出半狼形态,青狼爪泛着冷光,正往巨人的关节处扑,两人周身都沾着血,却没半点退意。
最后一面最大的水镜慢慢显在中央,画面里没有别的,只有他缺失的魂片 ——
淡金色的魂影缩在灵核残片旁,像怕凉似的贴着残片的蓝光,每颤一下,魂影的金芒就和残片的蓝光碰一下,泛出细弱的共鸣,连水镜的边缘都跟着轻轻晃,像是在提醒他:魂片就在这儿。
“想拦我?”
陆云许的话刚落,尾音还沾着渊底的水汽,所有水镜就 “咔嚓” 一声同时碎了 ——
不是慢悠悠的裂,是瞬间炸成无数墨蓝水箭,箭头像被灵刃削过,还凝着米粒大的冰棱,“咻咻” 的破空声裹着寒气扑过来,密密麻麻织成张网,连他脚边的水径都罩在箭雨里,没留半点躲的空隙。
他没慌,手指扣住陨星剑柄,腕子一翻就挥剑出鞘 ——
剑锋贴着水面划了道浅弧,带起的玄水没等落地,就被他指尖涌来的灵力裹住,像被无形的手捏合,瞬间聚成半透明的盾。
盾泛着淡蓝的光,表面能看见灵力流动的细纹,刚凝实,第一波水箭就撞了上来。
“叮叮叮 ——”
脆响在渊底荡开,水箭撞在盾上就散了,化作细小的水珠往四周溅,有的落在水径的冰晶上,弹了两下滚进玄水;
有的沾在他衣摆上,被灵力烘成细雾。水盾面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像被指尖划过似的,没半分裂痕,他甚至能觉出剑脊传来的轻颤 ——
那是灵力碰撞时的余波,却没乱了他的气息。
握着剑往前走,脚步没慢半分,水径的冰晶被他踩出细弱的响。
离祭台还有三丈时,脚下的玄水突然 “轰隆” 一声翻涌起来 ——
不是小浪,是连水径都跟着晃的巨浪,玄水裹着冰碴子往两边退,接着一道深蓝水爪从渊底缓缓升起。
水爪足有两丈宽,指节分明得像真人的手,只是每根指头上都缠着玄水凝成的水纹,指甲处结着半尺厚的冰壳,冰纹像上古符文般交错,泛着冷硬的光。
刚升起,碾压性的威压就铺了过来,压得周围的玄水都慢了流动,连他衣摆边缘的灵力都跟着滞了滞。
他抬眼望过去,能看见水爪中心裹着的淡蓝灵光 ——
那是上古水神留下的水灵守护,是这水镜迷阵最后的拦路石。
陆云许眼中的坚定像淬了光,指尖的淡金魂息先动了 ——
不是之前细弱的飘,是揉成细金丝似的,缠上周身湛蓝水系灵力时还轻轻颤,没等绕满三圈,金蓝交织的光就凝出刃口的锐,刃边泛着细碎的星点,是魂息里藏的古老韵致。
他抬手挥剑似的一斩,光刃带着破风的轻响撞向水爪,没半分犹豫。
“轰!”
闷响在渊底滚着荡开,撞得水径的冰晶簌簌掉渣,玄水都跟着晃了晃。
水爪被光刃击中的地方先裂出缝,蓝汪汪的水顺着缝往下淌,没等整只爪散架,就化作漫天水珠飘了 ——
不是乱溅的泼,是像被风吹散的雾,沾到玄水就融了,连点涟漪都没剩。
水灵守护的残余力量裹在水珠里,落进渊水时还泛了点淡蓝,接着就彻底没了动静,再也没半点反抗的意思。
没等水珠落尽,陆云许就抬步上祭台。
石阶沾着的水被他鞋底的灵力烘成细雾,走得稳当。
伸手握住灵核残片时,先觉出冰凉里裹着的温,像握着块浸了灵泉的古玉,掌心一贴,残片上的古老纹路就亮了,蓝得像渊底的光。
附着的魂片像是认了主,没等他催,就慢慢从残片上飘起来,金芒里还粘了层灵核的淡蓝薄纱,轻轻巧巧融进他的掌心。
刹那间,充盈感从掌心往灵海漫 ——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沉,像灌了温灵浆,顺着经脉往指尖淌时,连之前偶尔卡壳的灵力都跟着跳,快得像顺流的溪。
淡金魂息在灵海中央转起来,之前寻回的五片魂片立刻围过来,绕着它旋成小漩涡,魂光裹着灵力,连灵海边缘的浊痕都被卷走了。
他攥了攥拳,能清晰觉出经脉宽得像拓过的路,灵力跑起来没半点滞,之前偶尔冒头的魂息不稳,彻底没了影。
“第五片了……”
他声音轻得像对着渊水说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祭台边缘 ——
想起雾淞峡冰挂里的魂影、霜叶渡叶脉间的缠结……
他的嘴角轻轻弯了弯,心里满是踏实的欣慰。
可这笑意没挂多久就淡了,手指捏了捏衣摆:
中三天的灵地翻遍了,黑石山脉的矿洞、陨星湖的岛、甚至废弃的天道宫遗址都查过,最后两魂的牵引半点没有。
答案像浮在渊水上的光,越来越明:
多半在上三天。
就在这时,渊底的水神遗迹突然渗起蓝光 ——
先从祭坛石缝里冒,像刚抽芽的灵草,淡得几乎看不见,慢慢就亮起来,绕着祭坛转了圈,才往渊底漫开。
残破的符文被蓝光一照,立刻显了形,纹路里还流着细弱的光,像在慢慢弥补残缺;
手里的灵核残片也泛了淡光晕,贴在掌心像揣了个小暖炉。
蓝光裹着他的手腕时,连寻魂的疲惫都散了点,像被拍了拍肩的鼓励,安安静静的,却比任何声音都暖。
陆云许抬头望向渊面时,先觉出鼻尖沾着的水汽凉 ——
墨蓝渊水漾着柔得能化开的波,连之前凝实的水径边缘,都漫着层细弱的蓝雾,像怕碰着他的衣摆似的,只在他目光扫过时轻轻晃。
水径里的冰晶还泛着光,踩过的痕迹没被渊水覆住,反倒留着浅淡的鞋印,像在替他记着这趟渊底之行。
他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路不会顺 ——
上三天不比中三天,连玄风真人传讯时都提过,上三天的灵脉里藏着邪性。
可他没半点怕,指尖无意识碰了碰腰间的陨星剑,剑鞘的凉顺着指腹漫上来,倒让他更清醒:
从雾淞峡冰挂里揪出第一缕魂影开始,寻魂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每多一片魂片,灵海里的力量就沉一分,下次再护着清明城的孩童、灵田的农夫时,就不会再让他们看见黑云压城的慌;
反抗天道宫、拦着天苍要搅乱三界的阴谋,也早不是玄铁令牌上的字,是每次看见城墙名录上青牙的名字、听见茶馆里说陆仙长的故事时,刻在魂里的定。
他握紧灵核残片,指腹蹭过残片上模糊的 “水” 字纹,凉意顺着指缝往心口钻,却没让他觉得冷 ——
反倒像揣了团浸了光的暖,这是上古水神认了他的证,也是这趟玄水渊的念想。
小心翼翼把残片贴在心口的衣袋里,袋口的布蹭着残片,没让它晃半分,才转身往水径上游走。
渊底的蓝光跟着他的脚步往上飘了段,像舍不得似的,绕着他的手腕转了圈,才慢慢淡下去。
没散干净的蓝,落在水径的冰晶上,凝成细碎的蓝点,像撒了把小星子,在他身后留着淡淡的灵力印记 ——
那印记暖得很轻,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一句话,却把祝愿裹在了里面:
盼他早寻回剩下的魂,盼他护着的这片土地,永远有灵稻飘香、孩童笑闹。
他走得稳,踩在冰晶上没再发出 “咯吱” 的响,只有衣摆扫过蓝雾的轻声。
快到渊面时,还回头望了眼 ——
渊底的祭坛已隐在墨蓝里,只剩那点灵力印记还亮着,像在给他指往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