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谷底的玄冥殿,殿柱是千年玄铁所铸,柱身盘绕的幽冥纹在昏暗中泛着若有若无的青芒,殿顶垂落的石钟乳滴着千年不涸的寒水,每一滴坠在玉盘里,都溅起细碎的冷响,让殿内的空气更显凝滞。
覆着青黑色苔藓的石台上,原本如利刃般萦绕的靛青色幽雾忽然软了下来。
它们顺着石台边缘缓缓流淌,拂过台下玄石地面时,连带着之前僵住的空气也动了 ——
先是一缕极轻的气流,悄悄撩动了殿角悬着的墨色幡帘,接着更多气流顺着幡帘的缝隙涌进来,带着谷外冻土的凉意,让殿内凝滞的张力一点点化开。
那面悬在殿中、以玄冰为镜、古铜为框的玄冥镜,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起初只是镜心泛起一点幽蓝微光,像寒潭里沉了颗星子,可不过瞬息,那微光便猛地炸开 ——
幽蓝灵光顺着镜边的云纹疯狂蔓延,连带着整个镜面都成了一片流动的幽蓝。
光芒太过炽盛,映得殿柱上的幽冥纹都黯淡下去,连石钟乳滴下的寒水,在半空都被染成了细碎的蓝珠。
下一秒,幽蓝镜面里骤然清晰的景象 ——
那是清明城的上空。
夜色里的城池轮廓如卧兽般静伏,可城上空的天幕却乱了:
一道霜雪般的银白灵光正从玄冥玉佩中挣脱出来,像条灵动的银带,直直钻入天苍分神的躯体。
灵光入体的瞬间,天苍分神周身萦绕的清气彻底乱了。
那清气原是凝实得惊人,裹在天苍分神周身,竟似冷玉浇筑的半透明银甲。
甲面泛着细腻的霜光,连分神呼吸时带动的气流都只能顺着甲面滑开,半分裂痕都生不出,稳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峰。
可银白灵光刚一钻进去,这 “银甲” 便应声而裂 ——
先是镜心处绽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缝,紧接着细纹如蛛网般蔓延,还伴着细碎的 “咔擦” 声,像薄冰在暖阳下崩解。
下一刻,整片清气彻底失了形,竟如平静的银湖被投入一块烧红的玄铁,瞬间翻涌成狂乱的银涛。
原本纹丝不动的银浪猛地拔地而起,直掀起丈高的浪头,浪尖撞在半空,碎成漫天银星。
那些银星没来得及消散,又被一股无形的力扯着,在分神周身旋成了混乱的漩涡。
漩涡里,有的银絮被绞得如同飞散的棉绒,顺着分神微微蜷缩的指尖往下坠,触到空气便化作点点银光;
有的则像迷路的游鱼,在漩涡里横冲直撞,撞得漩涡边缘的银浪又溅起新的碎沫,再寻不到半分之前的规整。
分神的躯体也跟着颤了起来,不是剧烈的晃动,而是细微却不停歇的震颤,连他垂在身侧的衣摆都跟着轻轻发抖。
周身的光晕更是忽明忽暗,明时亮得能映清他眉宇间的紧绷,像淬了满轮月光;
暗时又迅速黯淡下去,泛着淡淡的灰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
任谁都看得清,他体内的力量已被那道银白灵光搅成了一团乱麻,彻底失了控。
镜面里的景象仍在铺展,那抹幽蓝灵光似活物般顺着镜边流转,将天苍分神周身的混乱银涛映得愈发真切。
银浪翻涌时带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道弧度都像是被无形之刃切割过,利落又狂暴;
那些碎落的银星坠向虚空时,并未直接消散,反倒化作极细的银雾,缠在分神衣摆上,又被下一波银浪卷走,连消散的轨迹都透着股失控的凌乱。
这幽蓝灵光穿透镜面,在玄冥殿内洒下细碎的光斑。
原本刚松缓些许的空气,瞬间又被无形的力攥紧 ——
殿顶垂下的石钟乳,正滴下一颗莹白的寒水,水珠在半空忽然顿住,表面凝了层极薄的霜花,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刻慢了半拍,过了两息才重重坠进玉盘,“叮咚” 一声闷响,比平日沉了不止几分,在空旷的殿内荡开一圈冷寂的回音。
玄风真人静立于玄冥镜前,指尖那串磨得温润的墨玉念珠,终于在第七颗珠子上停了转动 ——
之前每一次捻动都带着沉稳的节律,此刻骤停的动作,倒比任何言语都更先泄露出端倪。
他抬手抚过颌下银须,指腹触到如雪丝般的须尖,眼角深刻的细纹里,竟缓缓漾开一丝释然的笑意。
这笑意极淡,却绝非突如其来的狂喜。它像深潭里终于浮出水面的月影,带着早有预料的笃定,又似对弈者见对手落子入了自己布下的困局,眼底藏着了然的平和。
仿佛从玄冥玉佩离体的那一刻起,他便等着镜中这一幕,等着看天苍分神的清气乱作一团 ——
这是棋局里最关键的一步落子,早被他算在了棋谱之中。
“成了!”
玄风真人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带着几分卸下重负的轻快。
之前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凝重,此刻竟如被风吹散的薄雾般彻底消散。
幽蓝的镜光映在他眼底,将那片欣慰衬得愈发清晰,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松快了不少:
“我早说过,天苍的清气看似霸道无匹,实则最忌‘守护’二字。这玄冥玉佩的灵光,本就是用数代修士的守护意念炼化而成,清气遇之如烈火逢水,他又怎能抵挡?”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对着镜面虚点。
一缕淡蓝灵力从指尖逸出,如游丝般顺着镜边的古铜云纹注入 ——
这灵力带着玄冥谷独有的清寒气息,还裹着玄风真人的神念,竟似一道无声的传讯符,跨越千里虚空,直往清明城的陆云许而去。
这既是确认破局的时机,更是传递最关键的杀招。
“陆云许可趁机破他本源!”
随着玄风真人的低语,那缕淡蓝灵力彻底融入镜中。
玄冥镜的幽蓝光晕骤然一凝,镜中翻滚的景象瞬间变了 ——
原本全景铺展的清明城上空,此刻猛地拉近焦距,清晰定格在天苍分神的胸口:
那里的清气裂开一道明显的缺口,银白灵光正如藤蔓般缠在缺口处,将内里不稳的本源搅得愈发动荡,连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股冲突的力量,泛起了细微的扭曲。
清明城上空的残云还未散尽,陆云许刚借着星力稳住踉跄的身形,心口便突然泛起一阵微凉的触感 ——
那是道穿透虚空的玄冥气息,像极了玄风真人指尖常带的清寒,顺着他胸前发烫的玄冥玉佩钻进来,裹着一丝清晰的神念碎片。
不是生硬的指令,更像心有灵犀的轻引,将 “破局” 二字悄悄烙进他的识海。
他垂眸看向胸前的玉佩,玉面还凝着层薄汗,却依旧灼得发烫,仿佛在与镜那头的玄冥殿共鸣。
再抬眼望向天苍分神周身翻滚的银涛,之前藏在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竟随着玉佩的温度彻底消融 ——
肩甲古甲的碎痕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甲片边缘坠下,在四色光焰里映出细碎的亮芒,反倒让他眼底的坚定更显决绝,那是赌上一切的破釜沉舟。
没有半分迟疑,陆云许双手猛地扣紧陨星剑的剑柄,指节因极致的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指缝都嵌进了剑柄的古纹里。
体内的力量瞬间被他催动到极致:
银蓝色的星力从丹田涌来,顺着经脉缠上剑身,让剑刃泛起漫天细碎的星屑;
绿黑交织的枯荣之力紧随其后,墨色死气在剑刃外侧缠成翻涌的尾焰,翠绿生机则绕着剑脊织成闪烁的星轨;
最后,玄冥玉佩的银白灵光顺着掌心渗入,在最外层凝成一层通透的光膜,将三色力量牢牢裹住。
“嗡 ——”
陨星剑突然发出震耳的嗡鸣,从低沉的震颤逐渐拔高,像流星划破长夜的锐啸。
剑身不再是之前的固态,竟顺着力量的流转化作一道活的流星:
银蓝星屑在前端聚成锐利的剑尖,绿黑尾焰拖出丈长的光带,翠绿星轨在其间明灭,银白光膜则将这一切笼成一团耀眼的光团,四色交织着冲向天苍分神,破风声里裹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枯荣星陨?破清浊!”
陆云许的喝声骤然炸响,如同惊雷劈开清明城的上空。
流星般的陨星剑在半空划出一道绚烂的四色弧线,所过之处,天苍分神那紊乱的银白清气竟如遇烈阳的冰雪,瞬间融成细碎的银雾,顺着剑风往两侧卷走,连半分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虚空中残留的天道符文更惨,被光焰一触便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符文边缘迅速焦黑、碎裂,化作点点灰光消散。
下方的反抗修士们早已屏住了呼吸。
墨渊攥着枯荣石碎片的手微微颤抖,掌心的绿黑灵光随着流星剑的轨迹跳动,像是在隔空传递力量;
青牙仰头望着那道四色流星,眼角的泪光被光焰映得发亮,之前失去青狼的蚀骨悲痛,此刻尽数拧成滚烫的期盼,顺着目光缠向那柄剑;
秦山与李默相互搀扶着,秦山的手死死攥着李默的手臂,指印都陷进了对方的衣料里,两人嘴唇抿得发白,眼底却盛着藏不住的狂喜 ——
他们都懂,这道划破长空的四色流星,不仅是陆云许的全力一击,更是清明城最后的希望,是决定整座城池生死的关键一剑。
天苍分神望着那道携着破风声冲来的四色流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连嘴唇都泛出青乌。
之前眉宇间那股视众生为蝼蚁的倨傲,此刻尽数碎成慌乱,他下意识往后缩肩,想退开这致命一击,可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锁链钉在虚空里 ——
不是被外力禁锢,而是体内翻涌的剧痛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难,指尖甚至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凝聚半分力气都做不到。
玄冥玉佩的银白灵光还在他体内缠绞,像生了倒刺的藤蔓,死死裹住他的本源。
方才为了抵挡,他强行调动过一次清气,可那灵光瞬间便顺着清气的轨迹反噬,像无数细针扎进本源深处,疼得他喉头发甜,一口血沫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再想调动清气,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四色光团越来越近。
热浪先一步扑来,四色光焰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烈 ——
衣袍的下摆被烤得微微卷曲,发梢甚至泛起了焦糊的气息,裸露的手腕皮肤传来针扎似的灼热感。
他看着流星剑前端的银蓝星屑闪烁,像要将他的神魂都吸进去,眼中终于盛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先前他视陆云许为雏鸟,视这些反抗的修士为蝼蚁,可此刻,自己却成了那只待宰的猎物,之前的狠厉与轻蔑,早被深入骨髓的恐惧碾得粉碎。
“咔擦 ——”
清脆的碎裂声在虚空响起。
流星剑的剑尖终于触到天苍分神周身最后的清气屏障 ——
这道曾硬扛过数轮攻击、连法器都砸不碎的屏障,此刻竟如晒干的薄纸般瞬间裂开蛛网纹,下一秒便碎成漫天银雾,连半分阻拦都没做到。
四色光焰趁隙而入,像潮水般涌进他的体内:
银蓝星力化作无数细小的星刃,精准扎进他的本源,每一寸都在撕裂他的分神形态;
绿黑交织的枯荣之力则缠上他的清气根基,墨色死气让清气迅速枯萎,翠绿生机却在掠夺他仅存的力量;
最外层的银白灵光更是化作囚笼,死死锁着他的神魂,连一丝溃散逃脱的可能都不留。
“啊 ——!”
天苍分神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嘶吼里裹着血沫,在清明城上空荡开。
他的身体开始从指尖往心口变得透明,四色光焰从他的五官、伤口往外溢,本源在光焰中一点点溃散,连维持分神的形态都成了奢望 ——
任谁都看得清,他已彻底无力回天,只能在这四色光焰里,走向彻底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