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时强时弱，干扰无处不在。
但趋势，渐渐显现。
“看！”小李指着记录本，“每次我觉得亮度‘合适’的时候，电压峰值大概在这个范围内波动！”
他画出了一个相对集中的区域。
虽然范围很宽，但比起完全的主观描述，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何雨柱将这个电压范围作为初步的“目标窗口”，写入正在起草的工艺规程草案。
控制电路也在改进。
刘师傅捣鼓出来的晶体管比较电路，能够将硅光电池的信号与一个可调的参考电压进行比较。
当信号电压超过参考电压时，输出一个触发信号，可以用于控制加热时间的终止。
虽然依旧粗糙，但意味着他们开始尝试“闭环反馈”，而不是完全的开环控制。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这套系统离“可靠”更近一步。
成本，在精细化的试验规划和逐渐提高的成功率中，开始缓缓下降。
可行性报告的数据支撑，也逐渐充实。
这天下午，何雨柱正在撰写报告中的“经济效益分析”部分，试图更合理地估算规模化后的成本。
厂办的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来到车间，找到他。
“何工，门口有人找，说是六零七所的。”
何雨柱怔了一下，放下笔，走向厂门口。
远远地，就看到秦志远站在门口，正和门卫说着什么。
他旁边还停着一辆吉普车。
看到何雨柱，秦志远立刻兴奋地挥手：“何工！”
何雨柱走过去：“秦工？你怎么来了？”
秦志远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一把拉住何雨柱的胳膊：“好事！大好事！走，上车说！”
何雨柱被他拉着，有些莫名：“上车？去哪？”
“进城！刘所长特意吩咐的，一定要把你接去所里！”秦志远语气激动，“咱们那个项目，成功了！试飞全部通过！部里领导看了报告，非常满意！点名要见见提出那个补偿方案的大功臣！”
何雨柱愣住了：“部里领导？”
“是啊！”秦志远用力点头，“而且不止这个！所里根据你的思路，已经把补偿通道集成到了飞控律正式版里，性能提升显着！刘所长说了，必须把你请去，参加今晚的庆功宴，领导要亲自给你敬酒！”
荣誉、认可、来自高层的关注……这些突如其来的东西，与车间里满是油污、埋头攻关的环境，形成了巨大反差。
何雨柱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
秦志远还在兴奋地说着：“何工，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前途无量啊！说不定领导一高兴，直接把你调到部里或者我们所呢！”
调离？
何雨柱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车间方向。
那台改造中的铣床，那堆电路板，那块画满了公式和数据的小黑板，还有刘师傅和小李埋头工作的身影……
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他此刻离开，跟他们说要去参加部里领导的庆功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会替他高兴，但眼前攻关到一半的难题怎么办？那份沈工等着要的报告和规程怎么办？
秦志远见他犹豫，催促道：“何工，还等什么？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车等着呢！”
何雨柱沉默了几秒钟。
他的目光从兴奋的秦志远脸上，移向那辆等着接他去另一个天地的吉普车。
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工，谢谢刘所长和领导的好意。也替我祝贺你们项目成功。”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我这边，正在攻关一个急茬，到了关键阶段，实在走不开。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秦志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何工？你……你说什么？部里领导的邀请啊！庆功宴啊！你……你攻关什么能比这个还重要？！”
何雨柱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惫，却异常踏实。
“就是一个加工工艺的小问题，但卡着脖子呢。走了，就断顿了。”
他拍了拍秦志远的肩膀：“心意我领了。真的走不开。”
秦志远张着嘴，看着何雨柱，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最终，他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何工，你真是……我服了你了。刘所长和领导那边，我尽量帮你解释吧。”
“多谢。”何雨柱点头。
送走一脸难以置信和惋惜的秦志远，何雨柱转身，快步走回车间。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将他包围。
空气里的金属和机油味道，如此熟悉，甚至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刘师傅从电路板前抬起头：“谁啊？啥事？”
“六零七所的，没什么大事。”何雨柱轻描淡写，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将“能量量化”下面的一个子项打了个勾。
“光电信号初步稳定了。老刘，下一步我们试试用这个信号反馈控制加热时间，取代固定的延迟。”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眼前的具体问题上。
仿佛刚才那个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选择，从未发生。
小李好奇地看了何雨柱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最终没问，低头继续校准他的示波器。
何雨柱拿起那份写了一半的可行性报告，目光扫过经济效益分析那一栏。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诱惑很多。
但这里，更需要他。
这些冰冷的机器，这些棘手的数据，这些尚未攻克的技术堡垒，才是他此刻的战场。
他的价值，不在于一场宴席上的敬酒，而在于能否让手中的零件，变得更精确、更可靠、更高效。
粉笔再次划过黑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下一个技术节点，清晰明确。
攻关，继续。
……
黄昏时分，车间里亮起了惨白的日光灯。
其他工位的机器已经停歇，只有何雨柱他们这个角落还响着示波器轻微的蜂鸣和电烙铁偶尔的嘶响。
刘师傅小心翼翼地调节着一个可调电阻的旋钮，眼睛紧盯着示波器屏幕上那条跳跃的光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