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闷。
何雨柱没有开会,而是放了一段他偷偷录制的视频。
视频里,一位老师傅正侧耳倾听铣刀切削的声音,不时眯眼观察铁屑的颜色和形状,手指感受着床身的轻微震动。他的动作娴熟而自信,仿佛与机床融为一体。
然后镜头切换到“雨柱二号”的屏幕,上面正闪烁着一个误报警。
“看到吗?”何雨柱关上视频,声音低沉,“老师傅的经验,是几十年练就的‘人肉传感器’,综合了声音、振动、视觉多种信息,可靠性极高。我们的设备,目前只监测了单一的电信号,稍有干扰,就可能误判。”
他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之前总想着用设备‘取代’人,证明技术比经验强。”
“我们错了。”
“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用设备‘辅助’人,‘增强’人的感知和能力。”
话语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怎么增强?”小李抬起头,眼神迷茫。
“比如,”何雨柱走到白板前,“报警逻辑优化。不要动不动就急停报警,可以先分级预警,提示操作工注意检查,把最终判断权部分交还给经验丰富的工人。”
“比如,界面设计优化。不要显示 raw data(原始数据),要转换成更直观的‘健康度’百分比、或‘风险等级’颜色条,让工人一眼看懂。”
“比如,增加自诊断和容错功能。电网波动时自动补偿数据,粉尘大了自动提示清洁,甚至小故障能自动隔离降级运行,不停机。”
“再比如,”他顿了顿,“开发简易的维护模式和诊断工具,培训车间维修工掌握基本的模块更换和排查技能,而不是一坏就换整板。”
思路彻底转变了。
从“技术导向”回归到“用户导向”和“问题导向”。
团队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项目组全员下沉车间。
不是去指导,而是去学习,去观察,去倾听。
何雨柱亲自跟着那位视频里的老师傅,给他打下手,听他“唠叨”各种切削的窍门和门道。
小李不再捧着厚厚的说明书培训,而是蹲在机床边,看操作工遇到报警时如何慌乱,记录下他们的每一个困惑和操作难点。
刘师傅则和维修工混在一起,研究如何设计更易拆装的模块,编写图文并茂的故障排查指南。
设计快速修改。
程序连夜更新。
硬件小幅调整。
他们不再追求极致的监测精度,而是追求极致的可靠、易用、皮实。
新的软件版本,报警逻辑变得柔和,增加了多级预警和确认机制。
界面变得更加图形化、直观,数据背后增加了简单的解释和建议。
硬件增加了环境异常自检测和补偿功能。
甚至为关键模块设计了带把手和指示灯的插拔式结构,并配备了简易的诊断卡。
改变悄然发生。
虽然问题没有完全消失,但抱怨的声音渐渐少了。
操作工发现,新设备不再那么“神经质”,提示变得有用,甚至能帮他们提前发现一些难以察觉的刀具磨损。
维修工发现,故障排查变得有章可循,小问题自己能解决,换模块像换保险丝一样简单。
“咦?这玩意儿……好像有点用了?”开始有老师傅私下嘀咕。
尽管语气还带着保留,但态度已然松动。
何雨柱知道,这只是开始。
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需要持续稳定的表现。
他站在车间里,看着一台经过优化后的“雨柱二号”,屏幕闪烁着平稳的绿光,操作工熟练地查看了一下进度条,继续作业。
机床轰鸣,铁屑飞溅。
新技术,终于不再是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开始一点点,融入这粗粝而充满生命力的生产洪流之中。
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场最为艰难的应用之考,他们总算找到了正确的答题方向。
虽然答卷远未完成,但笔,已经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