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也拱手说道:“合愿与二位同往,一并协助与官府协调策应之事。”他年龄稍长,最为成熟沉稳,正可居中协调,避免关、典二人因性急而开罪于人。
出发前魏老爷子已与刺史公孙度修书,钜鹿郡内往返都有郡兵护卫随行,一过曲梁,往北就是钜鹿郡,安全问题不需要担心。
张梁点头同意,留下他们三人以及一百名精干护卫,配合曲梁县尉剿匪,其余大队人马则准备启程返回曲阳。
临行前,张梁缓步走至县长审衡身前,拱手执礼问道:“审明府,在下有一事冒昧请教。您姓审,不知可否识得魏郡审配审正南先生?”
审衡闻言,含笑回礼道:“公子所问,正是舍弟。”
审配,字正南,魏郡阴安人,为人正直,也因此与官场同僚格格不入志。他军事才能稍差,但精通政务,执法严明,忠心耿耿,城破后宁死不降曹操。袁绍不让他主政,却命他掌军事,本末倒置了属于是。
张梁眼中一亮,再度郑重拱手,语气中透出几分亲近,“不想竟是正南先生兄长当面,失敬失敬!在下张梁,乃留侯之后。”随即给他介绍起身边的魏超,“这位是钜鹿魏氏公子魏超。不知正南先生如今可在朝中任职?”
审衡神色略显复杂,叹道:“舍弟此前曾在太常陈公与韩馥帐下为属官,只因性情刚直,不擅逢迎,如今已返回阴安故里,闭门读书。”
张梁早知审配正是因正直而不容于官场,有文名却久不得志。面上仍从容笑道:“在钜鹿时,常听田元皓先生称道正南先生风骨凛然、才识超卓。虽缘悭一面,实已心向往之。我等此番随曲阳工坊车队游学四方,若是早知道审先生在家中,说不得要转道阴安拜会一二。”
魏超上前一步,接话道:“正是!正南先生清名,我等仰慕已久。曲阳城虽非郡治,如今也有元皓先生及诸多同道相聚,绝非荒僻之地。
在下以为,正南先生闭门研读固然清静,然学问之道,贵在切磋琢磨,共学相长。若蒙不弃,烦请审明府代为转达我等诚意,邀正南先生莅临曲阳,与元皓先生及我等一会,同究经世实学,定能互有裨益。”
审衡抚须沉吟片刻,脸上露出笑容:“原来元皓先生如今也在曲阳,倒是难得。舍弟平日在家,也常叹独学无友,颇有些孤陋寡闻,能得诸君相邀,与良师益友共处,自是美事一桩。二位既如此诚意,老夫必代为转达。今日我便修书,遣人送往阴安。”
张梁与魏超连忙拱手称谢:“有劳明府!我等便在曲阳,静候正南先生佳音。”
得了审衡的准信,张梁从车中取出几套文房四宝相赠,并展开笔墨修书一封,请审衡代为转交给审配。
魏超也在一旁写着书信,却是写给刘复的,说起返程路上遭遇劫匪,杀退贼众不亦乐乎。又据俘虏供述,夜袭之事乃是襄邑刘家所指使,让他在陈留当心一些,谨言慎行,不要太过招摇云云。
审衡见这两位年轻人处事沉稳、言谈有度,虽历险而不惊,遇事有条不紊,心中颇生赞许。暗想弟弟审配性情耿介、易忤逆上官,若能与这等温润有识之辈多相往来,或许也能渐融通达之处世之道。
与审衡别过之后,车队重新踏上归程。
曲梁往北,就是钜鹿郡的辖制--广年县,县界之上,已经能看到钜鹿派来的郡兵列队相迎。
双方汇合后,张梁不动声色地将带队队正请至一旁,攀谈中顺手将几枚金饼滑入队正袖中。那队正指间一掂,顿时眉开眼笑,极有眼色地指挥部下在前开道,一路护送周全。
钜鹿境内一路太平无事,只有十几辆车偶有折损,经过简单修缮继续前行。不过四五天,曲阳城郭已然在望。
进城后,不少街巷都修缮一新,铺面外店招迎风飘扬;街头整洁无比,连落叶都不见几片,显然是时时有人打扫;进门不远就看到了一个公厕的大指示牌,上面画着男子与女子的画像进行指示,公厕单独划定一片区域,十余米外还种了树木遮蔽。
曲阳的变化太大了,离城才月余时间,到乡已是烂柯人,几乎不敢相认。
赵雷兄弟与夏侯兰,带着张梁从襄邑带回的伴手礼,欢喜地回谒舍与家人团聚。张梁与魏超则指挥车队驶入联合工坊,让管事安置新来的工匠,卸下车上的生丝开始织造。
张梁特地叮嘱他即刻安排人开挖沟渠,引滹沱河水进入工坊,为布置水力缫丝机做准备--只待一切就绪,就能取出囤积的蚕茧,大规模赶制生丝。
匆匆回家向大嫂请了个安,送上自己买的礼物,将典韦的母亲也安置在了家里的客房之中,等典韦回来之后再给他分一处小宅院。
洗漱之后,换上新衣服,张梁便带着裴元绍,拎着几个食盒前往魏府--他还惦记着魏老爷子先前那神秘兮兮的叮嘱。
魏超也已经沐浴更衣,一扫连日奔波的疲态,精神焕发地在府门前相迎。
厅堂内,除魏老爷子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这人眉目之间与老爷子以及魏超极为相像,张梁心下了然,这多半是魏老爷之子、魏超之父。
还没等张梁开口,魏老爷子已笑着招手:“来,张小子,过来说话。”
“见过魏公。”张梁将食盒置于案上,执礼甚恭,又转向那位中年人,“不知这位先生是……”
“这是超儿他父亲,魏柏魏子乔。”老爷子一边揭开食盒,拈起一枚点心准备享用,一边还不忘记给他介绍,“你只管叫世叔便是。”
“小侄张梁,见过魏世叔。”张梁打蛇随棍上,当即行礼。
“哈哈哈,某家魏柏。贤侄不必多礼,果然如父亲所言,是个妙人!”魏柏笑声朗朗,伸手虚扶起张梁。
“如何?我早说这小子有意思,何曾诓你?”老爷子咽下点心,擦了擦手嘴,笑道,“头回登门,就自称是老夫的‘通家之好’,这般胆识脸皮,可不是寻常少年人能有的!”
魏柏闻言更是大笑,“超儿,你可是不如张梁多矣,还得多学。”看向张梁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魏超无辜中枪,也不辩解,只顾埋头苦吃裴元绍食盒里的点心。
张梁从容一笑,丝毫不显窘迫:“世叔见笑。小子那时初来乍到,人微言轻,若不借‘通家之好’这块敲门砖,只怕连魏府的门都进不来,更无缘得见魏公虎威,领略世叔风采了。实是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世叔海涵。”
“不怪不怪,”魏柏摆手,语气爽朗,“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你在曲阳与襄邑的所作所为,父亲大人和超儿都已细细说与我听。能在曲阳点石成金,收治流民,共抗瘟疫;南下襄邑,又能在茧市翻云覆雨,与地头蛇周旋自如,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几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老爷子品了口茶,神色关切地问道:“三郎,听超儿说路上遭遇了盗匪?车队伤亡如何?”
张梁知道魏超藏不住话,肯定会和家里人提及此事,便看了魏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自己吹嘘一番”。
魏超翻了个白眼,估计是先前说得太夸张,家人根本不信。
张梁于是接话道:“魏公放心,不过是一伙三百人左右的乌合之众,潜伏林中意图夜袭。幸得护卫机警,察觉飞鸟归林异常,早早布下口袋阵以逸待劳。贼人一个照面便被击溃,未能掀起什么风浪。”
老爷子追问道,“战况如何?”
“我方仅有数人轻伤,无人战死。生擒二十余人,击杀六十有余,余众皆溃散遁入山林亡命,不足为患。”
“大父,你看!我可没有半句虚言!”魏超终于找到机会,不服气地插嘴。
“好!应对得当,战果颇佳!”魏柏称赞一声,转而问道:“此番南下陈留,我听超儿说,襄邑本地豪族可是在你们手上吃了大亏?”
“嘿嘿,”张梁难得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狡黠,“是襄邑豪强不讲武德在先,想欺负我们曲阳去的外来户,可不能怪我们反击。
他们要抬价,我便奉陪到底;他们想垄断蚕茧,我还将工坊收的茧子都转卖给了他们。奈何他们自己胃口大,却又消化不了,眼看蚕蛾破茧要血本无归。咱们宅心仁厚,不忍见其倾家荡产,又花钱将蚕茧买了回来。”
席上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魏超补充道:“父亲,大父,此事千真万确!那襄邑刘氏尤其不知好歹,我们出手帮他们善后,他们竟恩将仇报,派人去邯郸勾结大盗张固,伏击咱们车队,结果反被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老爷子瞪了魏超一眼:“这等要紧事,你回来为何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