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取过一份大汉十三州舆图,铺开在桌案上徐徐展开,他手指轻点图上山川城池,对张梁道,“你晚些时候带着这舆图回去,让你兄长择一处县治。”
张梁眉毛一挑,听这意思,竟是任选全国郡县。他试探着问道,“大父,不知…可有地域限制?”
“上选自然是冀州,只是膏腴之地早被世家瓜分殆尽。”老爷子哈哈一笑,“若囿于钜鹿一郡,不利于你张家日后崛起复兴。”
他话锋一转,“中原腹地我魏家力所不及,但是幽并两州,却是可以周旋一二。”
魏家经营钜鹿数百年,如今魏柏官拜冀州刺史,加之西园卖官之风盛行,在冀州境内可谓是如臂使指,有求必应。
至于幽并二州,毗邻外族各部,东北虽有扶余等部归附大汉,但高句丽、乌桓与鲜卑诸部,却是时常南下侵扰劫掠。
鲜卑部首领檀石槐的王庭,就位于代郡以北数十里之外的弹汗山。每到秋高马肥之际,鲜卑游骑便南下“打草谷”,劫掠粮草与人口,“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数”。
以至于三州边境县城人口大量南迁,城防守备废弛,甚至连主官都没有,操作起来自然简单。
眼下乱世将至,实战为王,要想练出强兵,自然是以幽并二州边陲为佳,若是冀州,也只能选靠北的中山国与常山国。
张梁的视线在幽并之地来回扫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此事还需回去与两位兄长从长计议。
“大父,最迟明日,晚辈定与兄长商议妥当,前来禀报。”
他正要卷起舆图,却被老爷子抬手止住。
老爷子神色一肃,说道,“前几日收到军情,辽东、辽西两部鲜卑发兵东进,击穿高句丽,掳走濊貊与韩人千余户而去。”
魏超与张梁齐齐看向辽东区域,濊貊与三韩位于朝鲜半岛,与鲜卑部之间隔着高句丽与扶余、沃沮部,鲜卑人如此大费周章,劳师远征,必有深意。
魏老爷子目光扫过二人,“你们俩说说,鲜卑部此举意欲何为?”
魏超盯着舆图,思索片刻说道,“鲜卑乃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辽东与辽西鲜卑部有濡水、饶乐水与乌侯秦水,而濊貊与三韩临海,皆善捕鱼。”
他笃定地说道,“孙儿以为,鲜卑此举,定然是掳掠渔夫,以补粮草之缺。”
魏老爷子微微点头,转向张梁继续问道,“张小子,你怎么看?”
“魏兄所言有理。”张梁肯定了魏超的看法,补充道,“渔阳与上谷郡尚且有长城可守,只怕是今年冬季,辽东三郡又要烽火四起了。”
他抬头问道,“大父,不知鲜卑此行,扶余诸部情况如何?”
“嗯~~~三郎虑事确比超儿深远。”魏老爷子欣慰地说道,“扶余、搂邑与沃沮三部早有防备,并无甚损失。倒是濊貊与辰韩战损数千,又被掳走数千人。”
老爷子意有所指地看着张梁,“放心,此事不会妨碍明年高句丽之行,探子回报,高句丽国内城被围困月余,虽未陷落,却也是损失惨重。”
张梁面露喜色,敌人弱上一分,便等于己方强上一分。却又担心起伯固王来,生怕他没等到赵雷与赵云,就因为此事提前噶了。
见张梁神色变幻不定,魏老爷子将茶盏轻轻放下,宽慰他道,“此事你且宽心。自得知鲜卑异动的消息,老夫便与元皓商议过,已遣快马前往辽东布置。”
他指尖在舆图上轻点,“幽州刺史陶谦处,着了可靠之人过去打点。明年开春,辽东、乐浪与玄菟三郡出兵策应不成问题。”
见张梁神色稍缓,老爷子抚须笑道,“为安扶余三部之心,从我魏家工坊调拨了一批烈酒,又从你家太平号中取了些稀罕物。”
魏超不解问道,“大父,为何不从联盛号取用?”
张梁笑道,“魏兄有所不知,联盛号乃曲阳各家合资经营,不宜为张家私事调用物资。”
他起身向老爷子深深一揖,说道,“大父深谋远虑,小子拜服。此番游学途中,偶得新酒酿造之法,待酿成后定当先请大父品鉴。”
“哈哈哈哈!”老爷子开怀大笑,笑得见牙不见眼,“好!魏家工坊之酒虽烈,终究还是不如三郎手笔。这份心意,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魏老爷子满意地捋着胡须,想起一事,“你既已归来,当去伯喈府上拜会。他人虽在洛阳,家眷可都在曲阳,切莫失了礼数。”
魏超在旁笑道,“正是。此番我从洛阳归来,专程为蔡先生运回数十车典籍器物,其中不少文书简牍,他特意嘱咐要给你。自我回来后,蔡兄和琰儿已问起你多次,三郎,你该快些前去才是。”
蔡珂找自己倒是合理,至于蔡琰,找自己干什么,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张梁闻言说道,“蔡先生如此抬爱,岂可怠慢。大父,魏兄,我这就去蔡府拜会。”
老爷子欣慰点头,“你且先去,老夫好好思量一番,这祥瑞该如何献去京师。”
张梁问道,“大父,进京献祥瑞之事,小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来我听听。”
张梁于是将自己前去高密拜访郑玄,见到郑学在党锢之祸的影响下,处境艰难,想让国渊加入献祥瑞的队伍,以期为郑学争取转机的想法一一阐明。
老爷子听完,沉吟不语,食指和中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半盏茶工夫后,这才出声,“我听超儿说,你独慕郑学,洛阳太学与齐鲁孔学皆不入你眼。如今,可是已拜入康成先生门下?”
张梁不敢隐瞒,将私下执弟子礼,却未公开身份之事和盘托出。若是老爷子不同意,国渊绝对不可能随行进京,郑学还得按照历史进程继续沉寂,等到天下大乱之后,才会被解禁放开。
“我便知道,你小子素来有主见,可也不让人省心。”老爷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子尼之名,老夫也曾听闻,年少美才,必为国器。带他同行倒也无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