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看着崔琰,语重心长地说道,“为师方才不知这是三郎赠你之字。你若心有不舍,大可直言相告。这般欲言又止,挤眉弄眼,又如何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崔琰闻言,顿时满面愧色,垂首而立,一言也不敢再发。
郑玄见他知错,语气转缓,“君子坦荡,当说则说。心有挂碍却不直抒胸臆,只会让自己陷入困窘。这八个字不仅是书斋里的箴言,更需在日用常行中践行。”
崔琰深深一揖,“弟子谨记老师教诲,必当时时自省,修身养性。”
“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郑玄语重心长地说道,“季珪,你年已及冠,当褪去稚气,谨言慎行,方显士人风范。”
崔琰整肃衣冠,郑重说道,“老师教诲如晨钟暮鼓,惊醒梦中人。弟子往日言行跳脱,举止轻浮,今后必当沉潜性情,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座右铭,时时砥砺。”
郑玄微微颔首,指了指桌案上的字幅,示意崔琰拿去收好。崔琰却没有立即上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梁。
不拿是不遵师命,这会儿拿了又不大合适。
张梁好歹也做过社畜,混过几年职场,知道给领导提意见与提建议的区别。
他接收到崔琰的信息,会意笑道,“老师,弟子以为崔师兄经此一番,必会克己修身。不如由弟子再书写一幅,让崔师兄于家学之中,都可时时对照自省,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郑玄闻言,点头称善。
崔琰赶紧上前,帮着铺纸研墨。张梁执笔挥毫,片刻间又一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跃然纸上。
崔琰这才将墨迹已干的字幅卷起收好,面向郑玄与张梁深深一揖,“多谢老师点拨,感激三郎赠字。此番教诲,弟子定当终生铭记,不负所望。”
“季珪,你举孝廉时日已久,”郑玄眼中带着期许,温声说道,“他日必然会出仕为官。须知官场虽看似平湖,其下却有暗流涌动。越是身处其间,越需涵养心性,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显于人。如此,方能立身持正,谋事周全。”
“唯。”崔琰又是深深一揖,态度更加恭敬。
……
次日午后,赵雷与赵云风尘仆仆地返回高密,身后跟着的正是管亥,却不见工匠身影。
不等张梁开口询问,管亥已快步上前,抱拳说道,
“公子,某此番带了船工、木工各两名,只是几位匠师年事已高,受不得快马颠簸,安排他们乘马车而来,快则明日,慢则后日。”
张梁这才明白过来,关切地问道,“此时已是午后,管帅一路奔波,可曾用过饭食?”
“进城时已与两位赵兄弟对付了一些。”管亥笑着望向身旁的赵氏兄弟,眼中满是赞赏,“两位郎君不仅骑术精湛,箭法更是了得。途中我们纵马射猎,猎了不少野味,倒是一路畅快。”
此时,赵雷从马鞍旁的革囊中,取出两只受伤的鹰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羽箭贯穿翅膀,所幸没有伤到身体,整体并无大碍。鹰隼虽然有伤在身,但眼神却依然锐利,见张梁走近,竟还试图伸喙啄人。
张梁掏出一包云南白药,让赵雷给两只鹰隼处理伤口,心中已筹划着,准备这次回了曲阳,就着手开发青霉素与红霉素。
带着管亥进了内室,他将门楼与教学楼的建造需求,以及奖学金事宜,向他详细说明。
管亥当即拍板,只等木匠一到,便让他们复核学子们算出的建材数量,尽快备料开工;同时代表北海太平分号捐资三十万钱,设立“太平奖学金”,专为资助寒门学子;他还承诺回去之后,向管氏家主禀报奖学金之事。
管氏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学,规模与影响力却远远不如郑学,年轻一辈里只有管宁可以拿得出手。
敲定了管亥的赞助金,张梁将他引荐给郑玄。
得知管亥此次前来不仅相助建楼,还慷慨捐资,郑玄谢道,“管先生深明大义,老夫代众学子谢过先生好意。”
管亥回礼道,“郑公乃天下士人典范,管子明能为经学传承略尽绵力,实乃荣幸之至。”
如今的郑学,受党锢之祸与资金不足的限制,场地狭小,设施简陋,与颍川荀氏私学的广厦连宇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张梁提供的郑学布局图,若是全部建成,规模也是不小。
从入口进来,便是文庙与夫子像,文庙之后设大门与二进门,穿过二进门便是书院核心--教学讲堂,再往后是五层藏书楼,最后方则是师生休息区,分别是三益楼与四勿楼。
三益,取的是?友直??友谅??友多闻?;四勿取的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楼宇分砖木与全木结构,不用考虑有毒化学物质。
全周期工程预计两年完成,采取分区域施工策略--先建后拆,随建随用,最大限度减少对教学的影响。
在刘熙与国渊陪同下,张梁和管亥在郑学周边寻找着合适的建设用地。
为免占用良田,最终选定一片临水的缓坡丘陵。地势起伏有致,既避开了耕地,又为建筑群提供了错落有致的天然格局。
张梁嘱咐管亥,“管帅,当务之急是兴建文庙与夫子像,文庙一旦落成,便如定海神针,纵然宵小意图生事,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教学楼与休息区,先备好材料,夯实基础,待文庙落成后再行动工。”
刘熙呵呵笑道,“三郎用心良苦。如今党锢未解,你这一番安排,实属妥当。”
张梁计上心来,建议道,“成国师兄,子尼师兄,秋收在即,正是献祥瑞入京的良机。不如遣人与我同行,共谋此事。”
郑玄入朝是受杜密拔擢,也是因此打上他的印记,被牵连进党锢之祸中,但刘熙与国渊这些弟子并不在禁锢范围之内。
国渊会意道,“三郎可是想借粮种之功,为郑学求解党锢之困?”
“正是。”张梁点头,“虽不能一举解除天下党锢,但若只为郑学争得一线生机,或可运作一二。”
蔡邕马上便会上书,弹劾太尉与阉党勾结,吕强要帮他周旋;献祥瑞时,为郑学开脱之事,自然要请封偦徐奉这群收钱办事的工具人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