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雷、赵云,请回牌位之后,你家便与宗族再无半分瓜葛,你兄弟二人可以自起堂号再立门户,不得再以真定赵氏自居,日后若是在曲阳城呆不下去,三代之后,可以回真定认祖归宗。”
赵雷兄弟默然起身,踉跄着跟着赵平走向祠堂,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与真定赵氏恩断义绝,绝不会再认祖归宗,这宗族,不要也罢!
赵雷抱着父亲的牌位,那乌沉沉的木质灵位仿佛有千斤重,压在臂弯也坠在心头。兄弟俩跨过祠堂高高的条石门槛,真定赵氏,从此便被抛在身后。
见两兄弟已经取回了牌位,夏侯博与张梁几人便与赵德、赵平几人告辞离开。
“好了,如今既然已经与赵氏决裂,便不要再多想。去了下曲阳,便在那边安定下来,我观你兄弟二人,都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有你世伯田丰与几位公子相助,日后定然能出人头地,乃父泉下有知,想必也能含笑九泉。”夏侯博一边走一边安慰着俩兄弟,析产是赵氏宗族之事,他虽是督邮,却也不便插手。
“夏侯督邮,刘复登门道歉之事,你若是记下这一笔,便是将真定侯府给得罪了,日后你如何计划?”魏超向夏侯博问道。
夏侯博呵呵一笑,“无妨,我家眷都在常山郡城,区区真定县侯还奈何不了我,我今日便让兰儿回郡城去。”
夏侯兰等他说完,请求道,“父亲大人,我也送赵兄他们去曲阳,田先生曾是朝中侍御史,我想跟着他学习。”
难怪《三国志》里记载,赵云因夏侯兰明于法律,推荐他做了刘备的军正。
“嗯,你若是能拜入田先生门下,确是比回郡城要好得多。”夏侯博点点头,转头看向张梁与魏超,“两位公子,不知犬子是否可以与你们同行去下曲阳?”
张梁觉得今天运气不错,获得成长期赵云*1,夏侯兰*1,当然是满口答应。魏超也没意见,他对敢与刘复主仆对抗,仗义执言的夏侯兰也是喜欢得紧。
夏侯博与众人分开转道去了县牙办公,让夏侯兰代为送行。
南城赵家,苏伯与裴元绍正带着护卫们,帮着赵家母女俩收拾行装。破价值万贯,赵母什么都想带走,却发现根本带不走多少东西。这次来真定车队只带了三辆马车,一辆车里满满当当都是粮食和兵器,张梁他们几个人挤一挤,能空出一辆马车给赵家,母子四人上去之后,车厢也剩不下太多空间。
一行人来到赵家,见到一地打包好的箱笼,却没有往外面搬。
张梁向裴元绍问道,“老裴,怎么回事,收拾好了怎么不往车上搬?”
裴元绍挠挠头:“三郎,这东西太多了,车又进不来,车上也不够地方装,正头疼着呢。”
魏超打开了几个木箱看了看,都是些旧家什,放在魏府柴房里,当柴火都嫌火力不够的那种。
魏超拉过赵雷小声说道,“张兄弟,咱们马车装不下这么多东西,你与令堂商量一下,除了重要的家当,其他能不带的咱都不带,曲阳那边都备着有,你尽管放心。”
张梁也在一边帮腔:“赵兄弟,桌案床榻都别带了,衣服也别拿了,咱们在曲阳有工坊,挑些紧要的带上。”
赵雷闻言,知道自己一家又要欠人情了,不过债多不压身,多欠也是欠。他将母亲与妹妹拉过一边,低声商量着去挑随行物品,车队已在南城主道上集结,马匹喷着白气,护卫们忙碌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张梁看见赵家四人抱着一个小木箱走来,让他们上了第二台车,和苏彪打了个招呼道:“时辰不早,准备出发。”
赵雷将装着牌位的箱子仔细安顿在车厢里,坐在车辕边催动马车,身边坐着弟弟赵云,握紧拳头,望向城西赵氏大宅方向。母亲与妹妹扒拉着车帘,回头望向巷子里,那间已经看不到的老破小宅子。
就在苏彪招呼着护卫,准备下令开拔启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中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刘复还是那一身细麻布袍,骑马在前,身后跟着五名背着刀弓的健壮奴仆,赶着一辆马车追了过来。
赵雷与和夏侯兰已经当面迎了上去,赵雷眼神一冷,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夏侯兰高声喝问:“刘复,你带人持刀而来,可是要赶尽杀绝?!”
刘复在车队前勒住马,翻身下来,脸上堆着十二分的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快步走到张梁和赵雷面前,深深一揖:“夏侯兄弟!赵兄!”又冲着车辕上的张梁喊了一声:“张公子!”
他直起身,声音洪亮却带着恳求:“刘复今日登门谢罪,深知罪孽深重,非言语薄礼可偿!左思右想,唯有身体力行,方能稍减心中愧疚!特带家中健仆五人,愿为赵家驱使三年!鞍前马后,任凭差遣,绝无怨言!只求赵兄给刘某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完,他又对着赵雷深深一揖到底。
连小侯爷都不自居了,还带着家奴要给赵家效犬马之劳,只求赎罪。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苏伯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侯府公子带着五个健仆,三年效力!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姿态不可谓不低!是真悔悟?还是另有所图?
赵雷脸色铁青,看着这个昨天嚣张跋扈、今日却跪地磕头、此刻又带人来赎罪的侯府公子,他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驱使三年?赎罪?他恨不得一刀劈了这虚伪的混蛋!
魏超将张梁拉进车厢,附耳低语:“三郎,这刘复定然是被真定侯府当成了闲子,收下吧,三年之内他定是不会生事的。”
苏伯也出言表示赞同:“让他们先跟着车队走,至于赵家接不接纳,那是日后之事,先出发去毋极,不要堵在城里。”
张梁点点头,钻出车外,在刘复脸上和他身后的奴仆身上来回扫视。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刘公子,你这番十足诚意,倒是让张某颇感意外。不过,车队行,自有规矩。非我招募之人,贸然加入,一路恐有不便。”
刘复在马上拱手道:“张公子明鉴!行装干粮我们都自己带了,路上不需车队经管,这些奴仆皆是我府中家生子,身契在此!”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此去一切听从张公子和赵兄调遣!去到曲阳后,便交由赵兄家做家奴。若有半分违逆,刘复任凭责罚,绝无二话!只求二位成全!”
旁边一名车队护卫从他手中接过身契交给张梁,张梁接过扫了一眼,又看了看那五名精壮的劳力,回去路上还有一波流民要应对,多些人手总是好的,尤其还是自带干粮的劳力。刘复姿态做足,又有身契在手,至少在明面上翻不出大浪。至于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后再慢慢看。
张梁将身契递给赵雷,问道“赵兄弟你怎么看?”
“全凭公子做主。”赵雷没有接那几份身契,轻声说道。
“也罢。”张梁将身契收起,声音沉稳,“小侯爷既是诚心赎罪,张某便代赵家,暂且应下。不过小侯爷,丑话说在前头,入我车队,便须守我规矩,听我号令,莫要再生事。”
刘复闻言一喜,拱手说道:“多谢张公子成全!多谢赵兄宽宏!刘复定当严加约束,绝不给车队添乱!” 他转身对那几名奴仆喝道:“都听见了?从今日起,一切听从张公子和赵家郎君吩咐!若有差池,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是,公子!”五名奴仆齐声应道,声音洪亮。
刘复之所以会带着奴仆前来加入车队,还得从早上登门道歉之后说起。
他与母亲带着被拒收的礼物回到真定侯府,真定侯刘昶见礼物未送出去,又听二人详述了经过,眉头不由得紧锁。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名亲信步履匆匆地进来,附耳低语。刘昶听罢,面色骤然阴沉如水,指尖重重叩击案几:“混账!刘复这逆子,竟让督邮记下如此一笔!”
他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在焦躁的踱步间猎猎作响。亲信密报,督邮夏侯博已将刘复酒后滋扰忠烈遗孤、事后登门伏地请罪一事详录在案。这份记录若呈至州郡乃至宗正府,轻则斥责侯府教子无方,重则恐被有心人借题发挥,重提祖上那桩削爵旧案——这正是悬在真定侯府头顶的利剑,亦是刘昶最深的恐惧。
怒火与惊惧交织,刘昶在踱步间迅速冷静下来,要么力保儿子,赌朝廷不会深究,但他不敢拿家族命运冒险,他可不是燕双鹰;要么壮士断腕,向朝廷表明态度。思虑再三,他选择了后者,儿子家里多得是,何况还是个庶子。
“来人,传刘复!”
刘复匆匆踏入书房,跪倒在父亲面前,声音带着不安:“父亲大人,孩儿知错,已亲赴赵家请罪……”